“他们母子两这些年见得少,乍一相见自是生分,难免僵着些。不过五爷到底还是点了,吩咐将客人安顿在东院,傅将军也就启程回临川了。”
叶凤歌胡乱点点头,“那,五爷他去哪里了?”
宿大娘愣了愣,“五爷只交代让我过来跟凤姐儿说一声,叫你别担心,就自个儿出了前院去,也不知去哪里了。我瞧着五爷虽脸冷些,旁的倒还好。”
叶凤歌使劲在自己额上抹了一把:“有旁人在,他撑着呢。宿大娘,咱们还是赶紧找找吧,这时不能放他独自待着。早上那顿药就没喝,这会儿都正未时了,等于接连断了两顿药……”
再加上与七年未见的母亲乍然相见,他心中必定郁结纷乱,这种情况下再放他独自躲起来,不出事才怪。
宿大娘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,赶忙唤了众人去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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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申时,日头都已偏西,还是没有找到傅凛,这可把所有人都急懵了。
宿大娘急得右手握拳,猛捶着左手掌心,“都怪我大意了,那会儿五爷说想独自静一静,不要人跟着,我瞧他好好的,便由他去了。”
“五爷他会不会下山了?”顺子拍了拍脑门,脱口而出。
宿大娘觉得有道理,立刻安排人手沿着下山道一路找过去。
一片混乱中,最早急得跳脚的叶凤歌反倒比谁都冷静了。
她独自站在中庭的荷花池前想了许久,突然皱了皱眉,转身就往西院跑去。
当她气喘吁吁地推门进了西院的温泉室,果然见傅凛周身浸在池中,双手交叠在池边,下巴搁在手臂上。
衣衫齐整,面色苍白,瑟瑟发抖。
许是听见动静,傅凛倏地抬头睁眼,手中一紧,目光森然地望着声音的来处。
一绺湿漉漉的黑发自他左额边散落而下,将那只晶寒的黑眸遮了小半。
温泉池中有浅浅白雾氤氲成轻纱状,使那平日里带了薄薄病气的冠玉秀面平添了几分妖邪气。
“是我,”叶凤歌极力平复着紊乱的气息,举步向他走去,“把你手里那暗器盒子拿开。”
池中的傅凛抿着略失了血色的薄唇,原本握得死紧的拳头缓缓松了。
他掌心里躺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银盒,约莫只比姑娘家的胭脂盒大一圈,表面雕了一株栩栩如生的锦葵。
旁人不知,叶凤歌却很清楚,那小小的盒子里装着几百枚淬了毒的银针,盒子底部有机关可触发银针连续弹出。
那是傅凛到这宅子的第一年,受《匠作集》启发后改良的。
小时他总是将这盒子随身带着,尤其入睡前,一定会将这盒子捏在手里。
因为他总是害怕,有人会趁他睡着时,掐死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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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叶凤歌在池边半蹲下,习惯地先伸出手背去探他的额温。
泡在池中仰头望着她的那个漂亮少年眼神已较先前柔软许多,眼尾泛着薄红,显着委屈巴巴的。
叶凤歌心疼又无奈地笑着朝他伸出双手,“哪有穿着衣裳泡温泉的?快起来。”
片刻后,他有气无力地举臂,将自己的双手轻轻搭在她温暖柔软的掌心。
少年十指修长,手掌宽大,湿漉漉搭在叶凤歌的掌心,将她的心口也浸得又酸又软。
“我太冷了,才来泡一泡。”他将额头抵在她的小腿前,小小声声,气若游丝。
叶凤歌眼眶一热,将他的双手合在自己的掌心。
其实他的手根本就不冷,比她的手温还要暖些。
可他浑身都在止不住发抖,说话时齿关轻颤。
叶凤歌知道,他不是寒症发作才觉得冷。
他是心里冷。
“我去见她了,”他的额头在她小腿前轻轻蹭了蹭,稍显虚弱的嗓音里有邀功讨表扬一般的浅笑,“我没有发狂,也没有生气。”
他顿了顿,再度仰起脸,望进叶凤歌的眼底,唇角轻扬。
“叶凤歌,我再也不怕她会偷偷掐死我了,”这一次,他的双眸也弯了起来,“我不怕她。”
叶凤歌闭了闭眼,压下眸中的水气,“嗯。”
他似有些不满地挠了挠她的掌心。
叶凤歌忍不住缩了缩肩膀,倏地睁开眼,垂眸望着他,没好气地笑问,“又作什么妖?还不快起来。”
说着就要将他拉起来。
傅凛弱弱哼了一声,突然掌心翩跹一翻,扣住了她双手的手腕。
“夸我,”傅五爷骄骄矜矜地抬了下巴,“你得先夸了我,我才会起来。”
第九章
此刻的傅凛神情鲜活,身上已无先前那般明显的颤抖,说话的音量声气也渐渐如常。
可他眼尾那抹委屈的薄红仍是未散尽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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