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此,妙手一脉所钻研的这种医理对多数人来说,几乎与歪门邪道没什么区别,自也不会乐意配合。
于是他们只能将探寻“心病”病例的过程做得极其隐秘,便分出了“药门”弟子这一支。
药门弟子以侍药的名义站在离患者最近处,观察并记录患者的所有症状,为“医门”提供详实的研判依据。
傅凛那身先天自带的寒症在寻常医者手上是顽疾,在“非疑难之症不治”的妙逢时手上,却根本不算什么。
当年她之所以会接下傅凛这个并不算难治的病症,全因无意间得知傅凛幼年时那场险些被生母掐死的极端遭遇。
在第一次诊脉时,她看到傅凛对所有人无差别的强烈防备甚至攻击的意图,就知这孩子对妙手一脉来说是非常珍贵的医例范本。
她留下小徒弟叶凤歌在傅凛身边侍药,便是为了让她近身记录傅凛这个罕见的病例。
按妙手一脉的标准,叶凤歌这七年算是极其出色地履行了药门弟子的使命。
她获得了病患毫无保留的信任,真正站在了离他最近的位置。
那本蓝皮册子里记录着傅凛七年来的种种。
无论是他身体上种种症候的变化,还是他心性行为的表征,全都巨细靡遗记录在册。
但叶凤歌根本不敢想象,若傅凛知道自己留在他身边,是为了将他的种种心病表征记录成册以便传回师门钻研医理,他会有多震怒,会有多难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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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……也就是说,在这宅子里见到他的母亲时,他没有当场发作?”
妙逢时随手指了指册子里的某一段记录。
叶凤歌强忍心绪,点头应道:“是。虽当时我被拦在北院,但事后听宿大娘他们,还有他自己本人的说法,他当时除了脸色不是太好、话也不太多之外,没有旁的异常。”
“那,傅将军离开后,傅五公子又是什么反应?”妙逢时若有所思地淡挑眉梢,以指节轻叩桌面。
“傅将军走后,他就遣开身边的人,独自去了西院的温泉池。”
再度回想起当日在温泉池内傅凛的模样,叶凤歌心中疼得揪紧了:“他抖得很厉害,也很防备旁人,但神智大体是清明的,只说很冷。但我探过他的额温,是正常的。”
妙逢时连啧几声后,有些敬佩地笑了笑:“后生可畏啊。他这样的情况,能到如今这地步,实在可说是心志坚毅了。”
“但前端时间他进了一次临川城,并未与他母亲或任何傅家人见面,却险些失控,回来后大病一场,高热卧床三四日,期间人是糊涂的。”
叶凤歌喉头滚了滚,话说得有些艰难。
这是她的职责,可她总觉得很对不起傅凛。
妙逢时疑惑地蹙眉:“进了临川城就糊涂了?”
“不是,在临川时我看出他在撑着,出城的路上就开始有些不好,”叶凤歌闭了闭眼,接着又道,“待回到宅子中来,不到一个时辰,他就开始高热,后半夜就彻底糊涂了。”
“好小子,我已许久没见过这么能扛的病例了。”妙逢时翻着手中那册蓝皮册子,赞许又感慨地频频点头。
“这小子真可怕,或许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,他心志坚定得几乎有自愈的本事。他心里虽建了谁也进不去的墙,可他这些年在试着慢慢往外推。”
妙逢时抚着下巴,欣慰感慨:“多可怕的小子啊!七年时间,他心里划定的那堵能让他安全的墙,就从当初的寝房,增加到后来的寝房和书楼小黑屋,如今,甚至已经拓宽到整个这座院子。”
在妙逢时所知的近似病例中,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没走出原有的安全范围。
“是,他真的,”叶凤歌哽了哽,有笑泪盈于睫,“他真的很好,很好。”
“行,你先回北院吧,晚饭不必管我,有些事我得再推敲一下。”妙逢时头也不抬地朝叶凤歌挥了挥手,下一刻就盯着蓝皮册子陷入了深思。
习惯了师父这种忽然魔怔似的专注,叶凤歌安静地退了出去,将门掩上,又吩咐了在南院照应的人不必打扰,这才离去。
房内,妙逢时双手抱头,凝神思索着。
是傅凛这小子的心生来就比别人强?还是这中间有什么她忽略了的变数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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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了南院的拱门,抬头看看天色已暮,叶凤歌一时有些踌躇。
每回与师父谈过傅凛的近况后,她总会有一种无法面对他的心虚。
总觉得……很对不起他。
心中这份纠结煎熬使她眼眶又热,边走边将头撇向一旁,强忍着因心虚、愧疚而起的软弱。
这东张西望间,根本就没看路,才进北院就迎面撞到了人。
“诶哟!”
叶凤歌抬起脸,见是傅凛,心中立时大乱。
傅凛被她眼中薄薄的泪意惊到:“你师父是不是骂你了?”
叶凤歌摇了摇头,抿唇望着他没说话。
傅凛脸色倏地凝沉,举步就要往南院去,一副要找妙逢时算账的模样。
叶凤歌急急挪了半步挡住他的去路,心中突然翻滚起蜜甜的涌流。
无论如何,傅凛待她,当真是极好了。
虽明知有些不妥,可她突然很想任性地抱抱他。
“你让开,”傅凛执拗地看着她,“我说过,在我的地盘上,谁也不能欺负你,连你师父都不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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