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知道会这样, 谢聿坦然地看着她:“小时候, 在你还小的时候跟我说过, 后来在书院遇见时就想了起来,见你行为举止心生怀疑,百般试探当中已能确定了,你真是女子。”
顾今朝不由怔住:“我与你说的?怎么会?”
谢聿回身坐下,目光落在那竹箱之上:“怎么不会, 你到现在也还是那个样子, 喜欢谁就掏心掏肺, 恨不得把什么都给了人。”
心情大起大落, 此时已冷静不少, 顾今朝身份败露, 更多的是不安。
仿佛自己身上的一张皮被人掀开了去, 她起身上前一步,小心翼翼瞥着他的神色:“我不入朝堂,也不去战场,只图安身,守住我阿娘和姑姑而已,我阿娘你知道的,若不是男儿身,怕早守不住这点家财了。”
细细看着他,就连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也不放过。
不想谢聿神色淡然,只是嗯了一声。
顾今朝可是松了口气,试探着对他揖了一揖:“知我身份也未声张,多谢世子袒护。”
恭恭敬敬地,仿佛初见。
谢聿失笑,眼前的人儿和刚才哭鼻子的,仿佛不是一个人,她总是有很强的自愈能力,即使乱了心神,冷静下来也
是圆滑得很。
他又嗯了一声,目光浅浅,光只瞥着她。
多少念头在心里飘过,今朝期期艾艾往前站了站,见他丝毫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,挨着他就坐下了。
她双手揉了揉脸,似乎真的清醒过来了一样。
可即使这般,他也是垂眸:“男人心性,你当适当示弱,如若穆二知道你是女子,说不定能回头。”
顾今朝将脸边垂下来的碎发掖在了耳后,露出光洁的额头:“何苦呢?他喜欢我时也不知我是男是女,不想拖泥带水断了这念想也不是因为男女的问题。穆伯伯说的没错,假如长公主有意拉拢穆家军,那联姻是最好的办法。穆二接连失去了两位亲人,此时最是伤心又不得不顶起大梁来,这般迫不得已已经够伤心了,何苦再去告诉他,他知道了岂不是更加为难?”
她甚至还晃着双腿,一副轻快模样。
谢聿看着她晃动的腿:“你真是一心为他。”
今朝也低下头去:“不,我只是很清楚,即使是我现在告诉了他,怕是也不能改变什么。”
她双手扶在腿上,手心里还抓着那只压扁了的草兔子,时日太多,草叶早就枯了,一折就断,此时兔子已是面目全非。
谢聿叹了口气,自她手中拿过这只兔子:“小可怜儿,不如我们出去吃酒?这样的日子,也当不醉不归。”
说着两手摆弄着这兔子,好生揪了揪。
不揪还好点,一揪草杆顿时散架了,他修也修不好,放了矮桌上面,耐心等着,静默了好半晌,顾今朝才是动了动,她站了起来,抬眼看着他:“世子待我这般上心,我心里毛毛的,能不能如实相告,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也不揭穿,现在要同我一起去吃酒,这是在安慰我?”
戒心顿起,看着他也是一脸防备。
谢聿定定看着她:“我说你就能信吗?”
今朝眨眼:“你……究竟为了什么?”
他盯着她看了片刻,才开口:“不为什么,不想看见你哭,若是非问究竟,大体是见识短,没见过你这样的姑娘,越是看着,就越喜欢罢!”
顾今朝错愕片刻,随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:“什么?世子莫不是在玩笑吧!”
谢聿也站了起来,大步到她面前,一手按了她的肩膀上,按了又按,与她擦肩:“当然是玩笑,你不会是相信了吧?景夫人与我有救命之恩,不过是不愿她跟你操心而已,走吧,去酒楼,早点整理好那些烂事,也好早点收心。”
走了几步,回过头来。
顾今朝还站在哪里,光只盯着他看,动也没动。
谢聿眸光微动:“还不走?难不成还要留在府里,让别人都知道知道?”
当然是不想让阿娘跟着操心,本来就是个毫无结果的,悄悄过去才好。
她慢步上前,看着他的目光还惊疑未定。
谢聿只等她走过来到了眼下,静默片刻平复了些许怒气,磨了磨牙:“景夫人近日正为我配新良方,你最好别让她费神费心。”
不管什么事,真假也罢,总会有这样的怪圈。
一件事,说第一次的时候,因人都有戒心,是以难以令人相信。
但是戒心之后,往往她不相信的这件事,你再说一件不相干的,哪怕是假话,她也很容易接受,如果好言好语解释,依旧还是不能置信,但是你若恶言恶语的了,反倒更令人相信此事为真。
谢聿这么一说,才符合顾今朝认知的情理,她心神渐松,轻点着头:“你别告诉我娘。”
这就是要跟他一起出去了,谢聿再不看她,转身就走。
他脚步也快,几步到了门口。
房门一开,冷风顿时吹了进来,顾今朝两眼干涩,往外看了一眼,赶紧追了出来。
天边一抹火烧云,映着空中美景,谢聿下了石阶,站了一站,等房门关合,人走了自己身后,才出了这口恶气,淡淡道:“只此一日伤心,过了今日,就全忘了。”
她嗯了声。
他见她乖乖应下,松了口气,二人走出新宅,门口世子府的马车还在,谢聿侧立一边,让今朝上车。
二人先后上车,叮嘱了车夫赶车,车上还有人备着的炉火,双双近了些烤手。
马车渐渐驶离,他两个烤得两手滚热,顾今朝又是倾身,整个人都快到炉火前了,谢聿回身拿了帕子过来递了她的手上。
今朝低头擦着指尖:“多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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