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些年穆氏一族对周围部族逐渐吞并消化,几个大部族之间冲突不断,突毕族不堪重负,才会狗急跳墙,前来抢掠我国。”
“突毕族与穆氏皇族之间早有不合,我等不如派出使节,居中挑拨,驱虎吞狼……”
朝臣给出了各种计划,但是中心思想是一个,不想开战,至少不能全面开战。
秦诺对此也没有多说,将事情交待再议,就散朝了。
退朝之后,秦诺单独将裴翎留了下来。
“关于北方的战事,朕向听听将军的意见。”秦诺带着裴翎走在夕月湖边上。
自从任惊雷的事情之后,两人之间仿佛骤然多了一层隔阂,虽然表面上一如既往,但秦诺总觉得,裴翎对他,多了一份臣子对君王的尊敬,却少了一份忘年之交的自然。
因为任惊雷之事,裴翎自愿卸下身上职位,并交出京畿兵权,至于北疆的,好吧,从名义上来说,北疆兵权原本就不在他手中了,也无从交出。
在放陈璃君臣离开之后,朝中果然蜂拥而上无数奏折,指责裴翎用人不查,导致从民间到军方,折损惨重。裴翎也上表请罪。可以说这一场变故,让原本高高在上清白无暇的大将军形象,大受打击。
秦诺顺理成章去了他右相的职务,调整了五城兵马司的任职,却依然保留着大将军衔,而霹雳营的兵权,在三思之后,他也没有收回。
不仅是为了安抚裴氏一脉的官员,更因为,秦诺预感,这几年可能战事连绵,他不想在军中改革太大,导致军心不稳。
此外秦诺调动了一些人事安排,压制了裴氏一脉的权柄,但整体上而言,还是采取了宽宏的处置方式。甚至对新任兵部尚书卓新武,虽然被弹劾地灰头土脸,秦诺在下旨斥责之后,也并未将其调离。
秦诺其实动过脑筋,想要由詹子平接手兵部尚书的位置,然后将辟东营交给方源。但詹子平上表请辞,态度坚定。无功不受禄。在他看来,能攻陷建邺,并非他指挥得当,而是因为格物司的新武器,所以不能接受如此越级的晋封。
秦诺明白他的个性,思忖之后,只让他兼领了兵部左侍郎的职务,辟东营的兵权也并未改变。
建邺一战,论功行赏依然是朝野注目的焦点。
詹子平作为第二个攻陷建邺的将领,还有康城一战中贾辟、霍飞茂等人都立下了不小的功劳。大周对军功的赏赐从来丰厚,封侯得爵,不在话下。
同时开展的还有之前南军战败的惩罚,朝野上下这几日为两件大事不知打了多少口水官司。
秦诺对这些并没有太关注,他目前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北朔的动向上。
“如今却是不是开战的最佳时机。”裴翎坦然说着。
秦诺明白,之前早朝之上,群臣的意见是合理的,天时地利人和,都不是好时机。甚至连秦诺本人,都没有做好这么快跟北朔兵戎相见的准备。
“北朔穆氏皇族与突毕族之间,这些年隐有不合的迹象,若是斡旋得当,确实可以坐收渔人之利。”裴翎继续说道。
秦诺登基之后,也对北朔的风土文化恶补了不少。
北朔算是多部族联合的政权,组成这个庞然大物的有数百个部族。其中,少的七八万人,多的几百万人。为首的最强大的部族原本有十几个,轮流竞逐着盟主的地位。直到数十年前,穆氏一族出了个了不得的英雄人物,打得众多部族落花流水,跪地求饶。最终在中央效仿中原,建国称帝,成为了万世传承的皇族。
最早建国的时候,除了穆氏之外,还有五大部族存在,各自拥兵几十万,这些部族因为及时投效,或者跟穆氏本来就是盟友姻亲,皇族也不好将他们赶尽杀绝,赐予了类似裂土封王一样的地位。
不过这些年里,穆氏用各种手法,不断削弱地方部族的权利,加强中央集权,昔日风光无限的五大部族,大多数都灭亡或者沦为中小部族了。如今还能割据一方的,只剩下两个,东头的突毕族和西边的飞卢族,其余原本就弱小的部族就更不用说了,日日仰望着皇族的恩德过日子。
突毕族与穆氏皇族关系亲厚,早年的几位皇后都是突毕族所出,双方血脉密不可分。但近年来也不知是否巧合,入宫的突毕族皇后或者妃嫔都不太得宠,子嗣也很少。包括如今北朔皇帝的原配皇后,入宫十年直至病逝都无所出。北朔如今的太子,是皇帝的继后所出,她是穆氏王庭重臣之女,深得皇帝的宠爱,不过也在数年前病逝了。
突毕族的领地在北朔最东头,好几个大城都靠海,族中百姓不仅擅长骑马打猎,还擅长捕鱼,为了靖平海上的盗匪,配着一支水师队伍,可惜装备简陋,连大周都远远不及,更别说跟南陈相比了。
也正是如此突毕族才会觊觎南陈的水师战船。
“裴卿认为,所谓斡旋,应该如何着手呢?”
裴翎略一沉吟,说道:“突毕族攻打昌龙观的行为,穆氏皇族未必乐见。这些年来,穆氏一族使用各种手段,聚拢权利,削弱地方部族的力量。突毕族占据北朔东部的入海口,不仅有肥美的草场,还有广阔的海洋,实力强盛,民生富裕,这些年北朔穆氏一直虎视眈眈,双方之间已有不合的迹象。突毕族的攻略行为,也许正是一种试探。”
“将军的意思,朕明白了。”秦诺点点头。
兜兜转转说了一圈,裴翎的意思跟朝臣一样,也是想要借助穆氏皇族,来打压突毕族,谋取利益,不是想着立刻开战。
两人又简单谈了两句朝政,裴翎告退。
出了乾元殿大门,走在宫中的廊道上,兵部尚书卓新武迎了上来。
他前来奉送拟好的南陈战事功勋名单,见到裴翎,躬身行礼,问道:“将军见过皇上了。”
对这份表功的名单,裴翎早已经看过,叹道:“皇上心情不佳,这会儿只怕没有兴趣看这些。你简略奏报即可。”
“皇上还是为北朔劫掠昌龙观一事而生气吗?其实昌龙观折损也不算太重。”卓新武苦恼地道。他是出身北疆的军官,在边疆打拼了二三十年,早已经见惯了北朔的那帮饿狼年年打草谷,劫掠地方城池了。有好几次干的比这次狠多了,数座城池被劫掠一空,屠杀掳掠人口数十万计。相比起来,昌龙观其实损失不算惨重。虽然银钱丢的多,但好歹人都保住了。
随行的兵部知事窦德安摇头道:“那里是皇上的心血所在,岂是普通城池所能比?”
这帮家伙,完全抓不住重点啊!
裴翎瞥了两人一眼,无奈地叹了一口气:“回去尽快筹备吧。”
“筹备什么?”窦德安问道。
“备战。”裴翎平淡地说道。这一战,是不可避免了。
说完,也不再多言,径直往宫外走去。
站在廊道上,窦德安惊讶:“朝中诸位大人都建议先听听北朔朝廷的解释?如今国书还没有拟好呢。”
卓新武苦笑一声:“看来这一战是真免不了了。”
对宫中那位年轻的皇帝陛下,将军远比任何人都懂得揣摩上意。
天边阴沉沉一片。入冬以来,就没有几个好天气。
一场暴风雪酝酿了多日,却迟迟不肯降临人间。
阴测测的天色,让人忍不住想着,待风雪真正来临的那一刻,会是如何狂暴的景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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