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盾能听见叛军士兵回撤的怒吼声,等她和最后一波后撤的五十人被围起来,心里竟是十分平静,勉强应付了一阵,被一一捆起来扔到平地上了。
这营帐建的两面临水,灭火不难,不过该烧的已经烧干净了,身穿铠甲的男子浑身血污,气急败坏地叫嚣着,大步朝他们走过来。
贺盾听不懂,但猜一猜便知晓了,无外乎是要杀了他们罢了。
这将军身形偏胖,使得一把大砍刀,面色涨红怒发冲冠,提刀就要砍人,被后头快步赶上的男子喝斥住了!
“陈河不可妄为!”
这一句贺盾听懂了,是寻常的官话,是个身着文士服的白面书生,上前来便急急道,“你怎生就是不听劝,冯宣迟迟不肯进兵救援的事,圣母已经知道了,老人家很生气,派人把冯宣抓起来关进牢里了,亲孙子尚且如此,何况是你和陈佛智,圣母派了冯盎配合晋王广讨伐陈佛智,陈佛智已死,他八万大军尚且不敌,你手里几千残兵败将,能成什么事!”
贺盾听得心跳快极了,缺氧的脑子里飞快地转着,圣母,冯宣和冯盎,圣母。
历史上能被冠上‘圣母’这个名号的人并不多。
隋朝贺盾就只知道一个,岭南圣母,冼阿英冼夫人,贤明筹略,为岭南首领,跨据洞溪,部落十余万家,归附者数千余洞。
孙子冯宣,冯盎,该是不会错了。
大概是江南尽数叛乱,杨坚调任阿摩为扬州总管,移镇江都,主掌平定江南一事。
冼夫人已经投诚,贺盾猜她可能很快便能见到阿摩了。
陈佛智、高智慧等人已死,当真像高熲猜测的那样,江南平定了!
贺盾几乎挺不住脊背想瘫软在地上,心里念着阿摩,又默念着再坚持几日,她就能见到他了。
陈河气喘如牛,手里砍刀扎在地上,怒目圆瞪,“陈江你在隋为官,又与其他部落的参将一样受人贿赂,定是诓骗于我,我看你是我亲兄弟我才让你三分,你再多言,小心我砍了你的脑袋!”
陈江见他不听劝,亦是生气,面色冷了下来道,“你一而再再而三违抗圣母的命令,与陈佛智同流合污,能落得什么好下场!杨素威名赫赫声震四方,高熲有多难缠你自己心里清楚,你自己死不要紧,你要拉着这几千跟你出生入死的战士一道死么!”
“圣母见你们不听话,打算披挂上阵,亲自护送隋使裴矩入岭南,你再执迷不悟,到时候便自己看着办罢!”
“休要胡言!”陈河大吼了一声,急躁地来回踱步,脸上青青紫紫,最后摆手喝了一声,“先把他们都给本将军关起来!”
陈江见他这般,便讽刺道,“当初圣母收到晋王手书和陈叔宝投降的兵符,我就跟你说过不要乱来,偏你要做这白日富贵梦!”
陈河正是犹豫不决的时候,闻言怒火中烧,冲上去便拉扯着厮打起来,旁边站着的士兵似是已经习以为常,并不怎么在意,连拉架都没有,只听令把俘虏都驱赶关押在山洞里了。
第90章 而至
贺盾和四十多人被关押在山洞里。
这山洞里还栽了木桩,打结的手法特别,解不开,也无法移动,贺盾想给伤兵看看伤口都不行,她浑浑噩噩的一会儿有意识一会儿无意识,药劲过后,就更难受了,不知是不是幻觉,她觉得有时候自己真的飘了出来,意识一晃又觉得自己还在身体里,反反复复,似真似假。
贺盾恍恍惚惚听见外头有动静时,天已经蒙蒙亮了,没过一会儿外面就热闹起来,脚步声集结声一阵盖过一阵,远远还有些喊杀声传来。
“有偷袭!蛮贼偷袭!迅速集结!”
“都起来!起来!”
来东闯进山洞来,给他们解了绳索,这一切都做得悄无声息,都解开了来东才小声道,“小贺你和伤兵先在这待着,我带着弟兄们出去支援将军,昨日叛贼元气大伤,方才的偷袭大获全胜,这块地盘是我们的了!”
贺盾靠在石壁上,点点头,来东便带着还能力战的士兵出去了,留下七八人,都是伤在手臂腿脚,不良于行,也那不好刀剑的。
贺盾示意他们过来她给他们看看伤,所幸都还好,血已经自然止住了,其余的等出去稍稍处理便可。
贺盾点点头,朝他们示意无碍,洞门外的动静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,渐渐安静了下来。
高熲大步跨进来,浑身是伤却混若无物,稳泰如山,朝贺盾道,“走罢,我们来接你了。”
高熲身后是笑嘻嘻的来东他们,一个个都跟进来,山洞里都站满了。
贺盾知道他们定是擒获了叛军的首领陈河。
她摇摇晃晃站起来,来东忙上前来扶她,贺盾自己走不了,朝来东说了声谢谢,靠着他往外走。
外头阳光刺眼,前面密密麻麻捆起来的士兵都是先前和他们对战厮杀过的,现在目光呆滞垂头丧气,似是不明白在自己的地盘上为何会被外来人整锅端了一样。
风水轮流,现在换陈河为俘虏了,他垂头丧气,对着陈江怒目而视,恨不得啖其骨肉,陈江却视而不见,只恭恭敬敬朝高熲行礼,将一个盒子递给他道,“这是王爷交代给臣下的,王爷嘱咐如若见到高大人,一定把这个转交给您,说是皇上佩戴身边多年的旧物。”
高熲眼里疑惑一闪而过,却未曾露在脸上,只接过来,问道,“晋王爷还有何吩咐。“
陈江摇头,“无,具体没有其他诏示,不过臣下认识的同僚,只要是岭南部落首领、或者是首领身旁有点位置的,都带有皇帝的旧物,品类不一,可能是想赏赐给大人的罢,苍梧、冈州等地的首领人人手里都快马加鞭送过一份过去,都指明是给你的。”
盒子里放着一枚暖玉,品质一般,皇帝并不会这样赏赐他。
不是给他的,那就是给晋王妃的。
陈江又行了一礼道,“月前王爷在扬州,臣先前知晓高大人在此处,已经送信于王爷了。”
高熲颔首,示意陈江下去。
简单朴实的盒子盖得严实,自外头贺盾也看不出有无紫气。
高熲见贺盾脸上满是泪痕,将盒子递给她,见她手抖得打不开,又帮玉佩拿出来了。
确实是杨坚带过的旧物,但不是她留在建康的那些,新的。
上面这层薄薄的紫气,对于此刻的她来说,虽是微弱,却如救命的星星之火,珍贵之极。
旁边看顾着她的来东被吓了一跳,几乎是手足无措地问贺盾怎么了。
贺盾握着玉佩,眨眼间破涕为笑,“因为马上能离开这里,高兴的。”
来东素来无心眼,通常是高熲贺盾说什么是什么,听了自己也兴奋起来,后神色又黯然下来,大概是想起战死的兄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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