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勒茵没来由地发冷。
看着黑黢的土道,芭蕉叶遮天,他现在连月亮也看不见了,只有车灯晕染的一方寸光芒,他把褂子糊在肚子上,怕风吹酒肚容易蹿稀。暗影幢幢的蕉叶流星般往后飞,阿勒茵眯眼琢磨,拜署死了,蔡署来了,一个月不到,权利的二把手布曹死在了自己地界,这是谁啊要泼他一身腥。
威榔啊威榔,要变天喽。
夜中0点。
银禧花园的小会议室,有酒有咖啡有ang ku kueh(红龜粿),谢祥德懒得见客,龟缩在桌前舔流心椰浆糯米球。
葛兰电脑正在视频,对面是吉隆坡《华赞报》的聚事厅。
香槟层层叠叠流泻下来,公关组、律师团、突发组、社会版和一编室的管理层都在,总编端着两杯香槟,摇头晃脑地凑到屏幕前,“都给你们订机票了还推三阻四,5天后,5天后一定站到这,我给你们发钱发奖!先替你们喝了,fannwww.loushuwu.cc,左腰7cm。生前没搏斗的痕迹,尸体卧倒,”姚法医比划着动作,“应该是电|击后产生全身痉挛,心脏存在骤停瞬间,扑倒后,凶手用类似石块物砸向受害者枕部,造成了严重的钝器损伤,创角多且乱,创口内大量碎石和沙砾。”
老迈突然开腔,盯着阿勒茵的肚子和饼,满脸蔑视,“凶器呢?”
“凶器?我们那片是七郎河,河上河下全是石头,有大的又小的,凶手砸完往河里一扔,血液被水一冲,怎么查?全都可能是凶器。”
阿勒茵挺着肥肚起身,走向垃圾桶扔包装袋,“我们还原了死者手机数据,最后一通电话,打给了马伍长,他没有接,随后,马伍长回拨了两次,布曹长没再接听。马伍长,布曹找你什么事?”
马雄飞突然仰脸,看白板上布拉特的正脸照片,他也分不出来哪儿是眼睛鼻子嘴巴,都拧巴在了一起。他觉得生疏,无法跟师父的样貌进行勾连,看久了直犯恶心。马雄飞目光一移,指了指旁边的肩部照片,那里有两道狭长的尸斑,“她背着东西。”
“背篓,我们那边的习惯,”阿勒茵走到白板前拿马克笔画下背篓,“干什么都背个它,方便置物,看勒痕,里面放的东西不轻。”
“jori可不轻,”老迈揉了揉眼,“她这几日抓手吃饭,每天六顿,胖了不少。”
“等会,”阿勒茵锁眉睨了眼蔡署,“你是说,背篓里是个孩子?为什么这么确定?一个曹长凌晨夜间背着孩子出现在七郎河,她这是要逃……”
阿勒茵猛地住了嘴,想到了一种原因。
灯光大盛的会议厅里,他背脊升腾起丝丝缕缕的畏惧,原来是站在了贼窝里啊,他可听说,威榔县署里的每个人,各占山头,监视且制约,一个山头的倒|台,不排除是几个山头的协谋。
阿勒茵一摆手,又从裤兜里摸出张饼,“人给你们拉回来了,情况我也上报了,凶器,在找,能不能找到,难。所有的现场信息我都跟蔡署说了,行了,我和老甘先撤了。”
县署门口。
阿勒茵用手一挡蔡署,“甭送了,这么多年不见,在这碰上你,晦气。我最后一个知道你调任令的,没给你发祝贺信息。”
“有什么好祝贺的。”
“上面快有结果了,把你空降到这走一过场,挣面子的功劳尽数归你,这叫什么,这就叫命好。”
“我稍晚去脱雅走现场,你等会呗,一起。”
“这地我一刻不想多呆,”阿勒茵横他一眼,踌躇片刻轻轻一咨嗟,“如果篓里是她孩子,两种可能,凶手带走了,还有就是文蒙的村民抱走了,前者有找回来的几率,后者就真不一定了。”
蔡署点烟嗤笑,“你们产业真是风生水起。”
“甭把我带上,我看了这孩子照片,”阿勒茵摇头,“歪瓜裂枣上不了台面的,经他们一转,国内销,长得可人能估高价的,送国外。通常都回不来,回来也废了。前年有找回来的,找了七八年,15岁的小姑娘生了两孩子,第一胎死了,二胎被抱走,下落不明。花一样的年龄。跟50多岁似的,脸上身上都是疮,皱巴着,人也疯疯癫癫,捡人烟头往嘴里塞,她妈受不了,第二天揽着她自焚了。看不见结局和看得见结局,有时候后者更崩溃。”
“知道当年为什么会有屠村吗?至今找不到凶手,因为杀人的人五湖四海,是支常年服务于无政府组织的专业雇佣兵,有南非死刑犯,美国海军陆战队,日本自卫队,德国民|粹……一个11人的队伍受制于契约,来境内复仇,把县署署长吊死在村口,就只因当年一块小小的土地之争,有些人不屈不挠的仇恨意志是很强烈的,比如刚才捏核桃的那个,你不怕有一天,把你吊上去?”
阿勒茵仰头看威榔月亮,比脱雅差远了,蒙着层灰,“我有什么办法,人家羊羔产业做了几十年,关系上下全打通了。我查,就会没命,然后换个睁只眼闭只眼的人继续坐我位置,我白死。你命好,我不一样,所以得自个儿疼自个儿,当个鳖,缩着,人活一世,最怕白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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