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荀旖听了,不由得着急了几分。她本来是想走的,可她见李琳琅似乎心情不佳,便不想走了。她担心她,她想留下来陪她。
于是,荀旖忙给李琳琅抛了一个眼神过去。李琳琅会意,虽不解荀旖为何要留下,却仍是拿起了酒杯,看向了荀旌。“无妨,”李琳琅慢悠悠地笑道,“涵真道长在这里,正好呢。”听起来,她的笑颇有几分不怀好意,十分符合她在这些人面前刻薄娇纵的人设。
“涵真道长精通诗词歌赋,近来还常常去听曲儿,从不是那古板的女冠。如今大家欢聚一堂,也不必太在意那些规矩。”这话却是周浦渊说的,听起来像是在夸赞。
荀旖听了,只是沉默。李景传尴尬地清了清嗓子,看了一眼冯晚晚,只见冯晚晚像个没事人儿一样坐在那里。再看周浦渊,只见他也笑得十分自然,如果不是他紧紧握着酒杯,便更像个没事儿人了。
“今日相见便是有缘,不必急着走。”这话却是李景修说的。
“那便多谢几位殿下了。”荀旌笑着,举杯遥敬几人。
“荀公子现居何职啊?”李景传笑问。
荀旌如实答道:“荀旌不才,只是太常博士。”
“也是年轻有为了。”李景传说。
“本王曾读过荀公子所作的《奇草赋》,文辞看似秣丽却又不失清雅,譬喻精妙奇巧,又有美刺讽劝之意,当今世上已少有这样的文章了,”李景修说道,“荀公子才思卓绝啊。”
“殿下谬赞了,”荀旌颔首微笑道,“荀旌只是喜欢侍弄花草,结识了一些人,遇见了一些事,这才有感而发,写了那篇赋。”
“哦?愿闻其详。”李景修端坐着,问道。
荀旌恭敬地回答道:“荀旌曾见一花商,悉心培育了许多奇花异草,甚是可爱。其中一花难得,名为青蝉兰。花商爱之甚笃,百般呵护,近乎疯魔。可花期终有尽时,这花终是谢了。无论花商如何努力,就是培育不出那常开不败的花。终于,花商备受挫败,竟将那难得的兰花尽数拔去。那好好的兰花,本自在地开着,却因不合他人心意,便遭此大难,岂不可怜可惜?那花商爱花,却认不清花开花谢自有定数,到头来竟因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毁了这花,岂不可笑可恶?兰花何罪之有?那花商又怎称得上是爱花之人呢?在下由此事敷衍成文,这才写了那篇《奇草赋》。”
荀旌说着,看似无意地看了周浦渊一眼,只见周浦渊已板着了个脸。冯晚晚却在此时开了口,淡淡笑着,说道:“正是呢。那花商的确称不上是爱花之人,花商只爱他自己,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花的感受,养花弄草也只为娱乐自己。若兰花有灵,说不定她正是因为认清了这花商的真面目,才宁愿凋谢,也不为这花商多绽放一刻。士为知己者死,花自然也要为懂花人开。”
冯晚晚说着,也看了周浦渊一眼,随即目光便飘向了李景修,只见李景修正垂眸饮酒,似乎是有些感触。冯晚晚见了,也低了头,那本就淡薄的笑容便多了几分苦涩。
“说不定是花商选错了花,世上本也有些常绿的花草,可惜命贱,入不得花商之眼。他本可以有常伴自己身边的花草,却非要白费心思,去侍弄那些娇弱的奇花异草。奇花异草又如何,该凋谢的,也是一样凋谢。”李景传说着,拿起了酒壶,慢悠悠地自斟了一杯。
“是了,”李琳琅竟附和着,她看了一眼李景修,“有些花是从根上便坏了的,无论用多少手段,都难以维持其表面鲜丽。不如狠心一些,连根拔去,另选良种,重新培育,说不定,还能开出更好的花呢。”
“殿下此言有理,”周浦渊终于开了口,“或许花商真的是爱花之人,而花自有开谢,它本就承受不了花商那永恒的期待。或许花商正是认识到花无百日红,才狠心将花尽毁,以免年年岁岁都见着花开花谢的痛苦。外人只见他毁花,焉知他狠心损毁奇花时,心中不痛呢?”
“可既养了花,便要认真培育爱护。狠心损毁,终是无情。唯有尽力,方能不悔。”李景修放下了手中酒杯,微笑着说道。
杜铭在此时“哈哈”笑了几声,又自嘲道:“花草而已,何须在意?终究都是供人赏玩的玩意儿,毁便毁了,又有何妨?依我看,那花商的确没有格局,大丈夫当以建功立业为重,何必为了这些花花草草烦心呢?”
荀旖听着这些人故作从容地话赶话,只觉得十分头疼。她感觉自己误入了一个十分擅长阴阳怪气的群聊,所有人都在这里打哑谜,指桑骂槐、含沙射影简直是一气呵成。一句刚落下,另一句便立马接了上来,根本不给人思考的机会……她实在是厌倦了这样的拐弯抹角,恨不得把这些人的脑子都掰开来,看看他们到底都在想些什么,再把他们的脑回路硬生生都掰直,省去这许多弯弯绕绕。
可谁曾想,正在荀旖悄悄抱怨着的时候,杜铭的声音突然传来。“涵真道长以为如何?”杜铭笑吟吟地问着。
荀旖闻言,抬头看去,只见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自己。是了,只有她没有说话了。在那一瞬间,荀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,几乎都要转出火星儿来,那是足以将这酒楼淹没的火星儿。
“涵真道长?”见荀旖不说话,李景传也唤了一句。李琳琅虽未说话,但她眼神中隐隐透露着担心,甚至已经做好了给荀旖打圆场的准备了。
好在荀旖还是有些急智的。她轻咳了两声,看起来虚乏柔弱,又慢条斯理地故作高深,说道:“至人无己,神人无功,圣人无名。”
众人听了,皆是一愣,方才还热闹着夹枪带棒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。荀旖心中紧张至极,可表面上却依旧从容自得,全然瞧不出她内心的惶恐不安来。正当她在这安静的宴席中挣扎着受刑时,席间终于传来了一声轻笑。
“不愧是涵真道长。”冯晚晚垂眸忍笑着说道。
众人听了,也都笑了起来。荀旖见这席上又充满了快活的气息,一时竟有些摸不准众人的意思了。于是,她忙看向李琳琅,只见李琳琅对她微微点头,她总算才放下心来,拿了帕子掩住口,又咳了两声。
还好这临时凑在一起的宴会没有持续太长时间。酒过三巡,众人又说了一回闲话,李景修便站起身来,推说不胜酒力,便要离开。李景传见了,见已是傍晚,便索性将宴席散了。
众人下了楼,各家的马车已等候多时了。李景修果然是有些醉了,走路都有些不稳,李琳琅见了,忙想上去扶住,却被李景修摆了摆手,躲了开来。
“不用你费心。”李景修说着,看也不看李琳琅,便向前走去。李琳琅伸出去要扶他的手尴尬地停留在空中,又落寞地垂下了。
“琳琅?”荀旖小声地唤了一声,立在了李琳琅身后。
“我没事,”李琳琅说着,回过头来,对着荀旖硬挤出了一个笑容,“我们回家吧。”说着,她如赌气一般,也不看李景修,转身便上了公主府的马车。
一阵晚风吹过,荀旖只觉一阵凉意,不由得打了个寒颤,又忙把衣服拢紧了。她见这边人多,便克制地没有与李琳琅同乘,同荀旌告了别,便上了后面的另一辆马车,随着李琳琅回虞安公主府了。
这边,冯晚晚见李景修走路摇摇晃晃的,便也上前一步,想要伸手去扶。可她也只是上前了一步,便被旁人抢了先。
“殿下,可还好?”周浦渊问着,扶住了李景修,搀着他向马车的方向走去。
“多谢武进侯了。”李景修还有几分客气。
“殿下客气了,”周浦渊一边扶着他走,一边低声说道,“去岁上林苑,殿下帮了拙荆不少,臣如今只是举手之劳,和殿下相比,算不得什么。” ', ' '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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