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聞亭麗喉頭一哽,雖說月照雲很快將臉轉過去,但她還是看見了對方眼睛裡驟然浮現的淚花。

兩人同時沉默著,街上明明那樣吵鬧,月照雲身周的空氣卻像是結了霜似的,靜靜散發著一股寒意。

過了不知多久,月照雲憮然道:「那一年,我十九歲,就跟聞小姐現在一樣大。」

聞亭麗莫名被這話深深觸動:「後來您靠什麼維持生計呢?您是從那時候開始寫小說的?」

「讀中學的時候就發過一些文章,來滬後也試著投過幾次稿,偶爾能中一篇,也只能維持一兩天的吃用,我心焦不已,每日天不亮就出門找事做,那時候上海灘有人寫長篇傳奇掙了大筆稿費,我就從鄰居那邊借來一本讀了讀,後來自己試著寫了一篇,居然很通,我帶著稿子去投稿,報社見我是個小姑娘,看都不看就把我的稿子退回來了,我沒辦法,只好改用一個男人的筆名投稿,這回居然被錄用了。」

她嗤笑道:「我由此知道,我們女人不只婚姻不自由,連職業也是不自由的。」

說話間走到一盞路燈下方,月照雲把自己右手的五根手指在燈下揸開讓聞亭麗看,她的食指和中指之間有著厚厚的繭子,一看便知是長年累月磨出來的。

「我日也寫、夜也寫,年紀輕輕就寫出了一身骨頭病。但功夫不負有心人,一年後,我在文藝界積攢了一點名氣,在報社向我約我第十篇稿子時,我終於有機會跟他們討價還價,進而改用

聞亭麗悲哀地想,怪不得月照雲早年的筆名是男人名字「李先生」,而她的成名作,又是以上海灘為背景的《春申舊事》。

「我寫啊寫啊,寫到我那老爹斷了氣,我這才意氣風發搬回了北平,把我家那所老宅子買下來,把我爹的牌位扔到馬桶里,將我和我娘當年住的小廂房重新修葺一番,我在中堂供奉著我娘的靈位,日日祭拜,可這又如何呢,我娘她——」

月照雲啞然失聲。

聞亭麗只覺得嗓間有些發苦,她不敢開腔。對於此時的月照雲而言,任何安慰性的話語都是蒼白無力的。

好在,月照雲很快便從那種消沉的情緒中走了出來,她像要擺脫什麼似的用力甩了甩頭,邁開大步向前走。

「月姐。」聞亭麗急忙追上去,這番談話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,她不知不覺自己對月照雲改了稱呼。

月照雲也並不反感聞亭麗這樣叫自己,只是回頭沖她招招手。

「來。」

聞亭麗心潮澎拜跟上月照雲的步伐。

兩人並肩走了一段,街旁的氛圍有些變了。整條里弄掛著五光十色的燈籠,棟棟房子門前站著濃妝艷抹的女人。

再往前走就是四馬路的會樂里了,那可是上海最出名的風月場所,聞亭麗遲疑發問:「月姐,我們還要往裡走嗎?」

月照雲一腳踏了進去。

夜風送來一陣陣擾人的頭油香味,伴隨著柔媚如絲的胡琴聲。

那香氣似桂如蘭,濃得能把人的意志力黏成一團。

聞亭麗被熏得頭昏腦脹,她不敢回視那些倚門招客的女人們,這地方讓她想起了早年在南京做過舞女的母親,她覺得自己但凡多看這些人一眼,都是對母親的褻瀆。

突然有個小小的身影從一扇門洞裡衝出來撞在月照雲的身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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