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聞亭麗心跳啵啵加快,這是陸世澄第一次對她提起自己的母親,那樣隨意的口吻。但她知道,越是在意,越是舉重若輕。

「我母親是學西藥學的,出國前曾遭到家裡的反對——」陸世澄眸中浮現一點笑意,

「她老人家當真有魄力。」聞亭麗不禁有些神往。

陸世澄微微一笑:「我外祖母並沒有剋扣母親的嫁妝,倒是被我母親的志向感動了,鼎力支持女兒出去留洋。母親在外面五年,順利拿到了學位,回國第一時間投身革命,同時還想辦法籌措資金建造藥廠,在這期間,她認識了我的父親。我父親當時負責打點陸家在上海的銀行和航運生意,出於對國家命運的擔憂,常常參加本地愛國青年或是商人舉辦的會議,他對我母親一見鍾情。」

他頓住了,表情透著遺憾,過片刻,才低聲往下說:「沒多久,外祖父遽然離世,外祖母也跟著病倒在床,家中生意眼看要一敗塗地,我母親不忍心我外祖母獨自支應這樣艱難的局面,只好暫時放棄自己的理想回家幫忙,可她此前從未插手過家裡的生意,難免有些應付不來,我父親暗中幫她幾次,事後我母親知道這件事,不知是出於愛情,抑或是出於感激,總之她嫁給了我的父親。」

陸世澄的眉頭深深擰了起來。聞亭麗擔憂地望著他的側臉,他的不快活,讓她也跟著揪心。

他抬頭看向夜空,語氣里透出一種深切的悵惘。

「我想,假如母親知道後來會發生什麼事,一準會後悔自己的這個決定。她本是一隻在高空里飛翔的鷹,卻陰差陽錯被關進了陸家這個牢籠里。」

說話間,他儼然已經憋悶到了極點,扯一扯領口的領帶,霍然起身。

「結婚時,父親並沒有徵求祖父的意見,僅給南洋拍了一封電報,緊接著就同我母親在當地教堂舉辦了婚禮,為這個,我祖父始終不接納我母親。不允許她住在陸家大宅,更不允許她擁有陸家的股份。」

陸世澄嘴邊露出諷意:「可我祖父沒想到,我母親對此毫不在乎,她同我父親去了荷屬文東埠創業,父親在那邊開辦了兩家新廠子,她就去當地荷蘭人創辦的藥廠參觀,最後甚至以一線女工的身份應聘進藥廠工作。

「她汲取了第一次創辦藥廠的經驗,失敗,不是因為她的理論知識不夠紮實,只因實踐方面毫無經驗。所以這一次她想從基礎做起,我母親不是鬧著玩,她在工廠里待了一整年,寫下了一本厚厚的實踐手冊,之後我創辦這家大生藥廠,就借鑑了我母親工作手冊里關於第一線的工作心得。」

那大概是母親留給陸世澄的最寶貴的一樣遺物,聞亭麗心中百感交集,格外想親眼看看陸世澄母親的這本手記。

「那之後……我母親一直在等待機會回國,常常和自己的好朋友鄒哲平——也就是後來的鄒校長通信,鄒哲平是個了不起的女人,她在信上時時提醒我母親別忘記自己的理想,我母親備受鼓勵,暗中把一切工作都準備完畢,甚至連藥廠的名字都擬好了,寫信告訴鄒姨,說自己很快就會啟程回國,偏偏在這時候——」

陸世澄的臉色突然變得煞白,牙關緊咬,一句話也說不下去了,聞亭麗無比動容,忙起身用雙臂緊緊擁住他。

很少人可以坦然訴說自己父母的死亡,即便已經成年了。這種痛就像是凝結在心上的疤痕,一輩子也不會自動痊癒。

何況,陸世澄的父母還是被人謀害的,小小的他,當時在現場目睹了一切。

想到此處,她的眼圈酸脹不已,今晚,他們兩個人都向對方訴說了心底的秘密。但是這滋味並不好受,因為這一刻的她,與年幼的他有了奇妙的心靈感應,當時的陸世澄有多恐懼和無助,這一剎那她幾乎能感同身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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