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翊鈞就算一目十行,看完這封奏疏也花了些時間,因為實在是太長了。
其中絕大部分內容,朱翊鈞是相信的。就衝著他和鄢懋卿對待海瑞截然不同的態度,他就相信,胡宗憲本質上是個好人。
但好人不等於善良,善良的人也當不了好官。他很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——在朝為官,絕對的好
人和絕對的壞人都是極少的,大部分人都在黑與白,好與壞之間反覆遊走和試探。
好官帶著一棵好心,未必能辦好事。
胡宗憲一心想要保全東南他信,沒有一點經濟問題,那也絕不可能。否則海瑞怎麼可能在他爸兒子身上搜出幾千兩現銀。
朱翊鈞又把奏疏其中幾處地方反覆閱讀,他竟然從中感受到了一股「殺氣」,心中便升起不好的預感。
「看什麼看得這麼入迷?」
不知何時,嘉靖醒了過來,裹著貂皮大氅,卻沒有動。
朱翊鈞把那封奏疏遞過去:「胡宗憲寫的,皇爺爺要看看嗎?」
嘉靖眼皮也沒掀一下:「不看。」
朱翊鈞又說:「我念給皇爺爺聽?」
「不聽。」
朱翊鈞歪著頭,有些疑惑:「那怎麼批呀?」
「不批。」
「……」
胡宗憲寫了什麼,嘉靖能猜個八九不離十,但他現在沒有精力、也不想處理這件事情。
事到如今,胡宗憲有沒有罪,犯了什麼罪,已經不那麼重要了。他是死是活,關係到皇權與相權的制衡。在嘉靖搞不掉徐階之前,胡宗憲只能在牢里呆著。
於是,這封《辨誣疏》和海瑞的《治安疏》一樣,最後的結果是躺在了皇上的御案上,留中不發。
回寢殿的路上,朱翊鈞腦子裡總是出現那封奏疏的內容,一直想著這件事情。
馮保看他有心事,便問他怎麼了,他就向馮保說起了胡宗憲那封奏疏的事情。
馮保聽後,眉頭就皺了起來。因為他知道,十日之後,胡宗憲會在獄中自殺。
他不能向朱翊鈞直接預言還未發生的事情,但看朱翊鈞表現出來的擔憂,小傢伙似乎已經預感到了什麼。
馮保猶豫了幾日,試圖用一種委婉的方式給朱翊鈞一點提示,他從胡宗憲這個人的性格著手。
胡宗憲出生於名門望族,曾祖父曾經是南京戶部尚書,他本人也不差,二十二歲中舉,二十六歲中進士。比不了張居正這樣的天才,但在一群中年進士,甚至舉人中間,已經很厲害了。
他心中始終存著忠軍報國、救濟黎民的理想,使命感和道德感極強,馭下嚴厲,心狠手辣。徐海曾經臣服在他的腳下,王直也成功被他招安,就連俞大猷這樣的牛人都能被他一個眼神嚇得顫抖。
為了實現自己平定東南的目標,他可以暫時忍受趙文華這個垃圾,但決不能容忍功成之後的背刺,還是以如此屈辱的方式。
朱翊鈞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,這是說,胡宗憲將這封《辯誣疏》看做是自己向君父表達忠誠的最後方式,如果仍然得不到回應,他很有可能選擇以死明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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