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有甚者路上行舟,他們劃的舟不是普通的舟,而是更近乎龍船,龍船下安了小輪,二十多個壯漢坐在船中一同划槳,與對面衝撞,長蟲似的攪擾對面的隊伍,時不時就有壯漢被甩出去。燕山景瞠目結舌,而拿著盤子收取賭資的人們則吆喝著:「押紅隊者拿紅牌,押黃隊者押黃牌!」盤中黃多紅少,比分都寫在木牌上,得押中最後大比分,才算贏錢。聲勢烜赫,燕山景留意比分,又有一個壯漢被甩了出來。
姬無虞回頭對馬上躍躍欲試的緋弓:「管好你的錢袋子,這些賭舟的人都有功夫在身,他們會控制局面。別犯傻。」緋弓一聽,果然把錢幣聲嘩嘩作響的錦袋子收了回去,緋弓回頭笑著對燕山景道:「燕姐姐,這就是蕪鳶城——好玩嗎?南理有更好玩的!來南理,我帶你去嬋娟海,有無數的海市蜃樓,空中有海里的水母,水裡有會飛的大鳥,你一生都忘不掉的!」
燕山景接住緋弓拋過來的糖果和繡球,四處眺望,居然見到了宛國人和西通人,他們來自極北和西原,正拿著刀槍棍棒挑著各色花球踩滾木,木頭滾到哪裡,他們就到哪裡,這些人是居無定所的玻璃彩珠。
極樂之城。
燕山景只能想到極樂之城四個字,但就是這樣目及之處全是歡聲笑語的城池,半年前爆發了最大規模的天巫葬坑。
燕山景在城中幾乎看不到做正常營生的,客棧的木頭年久失修,二樓的觀台睡滿了乞丐,正往下吐唾沫,那一口唾沫里也許會攜帶瘟疫。乞丐咿呀敲碗歌頌,語言隱晦難辨,緋弓捂住了耳朵,可樓上的人拋下更多的花,姬無虞一鞭子抽過去,那些人就像陶瓦罐一樣潰不成軍,四處滾動,可還是夾著細碎的笑聲。
眾人繼續向前,向前時有神遊街。因燕山景等漢人不明白,人韋便奉命來解釋:「那些是野神。沒有神廟的神,都是野神。民間死了德高望重的人,就會被這裡的人做成紙神像,舉著遊街。」燕山景想,廟中那些有家的身在成為金身菩薩前,大約也有野神的階段,神舉於民。
她想著,卻意外聽懂了一兩句遊街的唱誦——璇璣娘子生,璇娘子遠,璣娘子近,蜉蝣萍草,遠近而已。
璇璣?燕山景又一次探出頭問那個舉著神牌的人:「這位璇璣娘子生前是何方人氏?」
神牌下的黑臉匠人譏笑道:「自然是蕪鳶城人氏,蕪鳶城直璇璣,鴻雁歸,東星指。」
直璇璣。燕山景第一次聽她的名字,是被師父抱在懷裡認母親的名字。她在此地聽到,卻是看到了她的神牌。蕪鳶城處處都是金裝粉裹的漩渦,幾乎沒有季節之分,也看不出貧窮與富裕,人們都無所事事,都在城中狂歡,紛揚的花朵,像地府的人仰望九泉蒼穹,伸手接住的一片片紙錢。
觀棋從馬車另一側探出腦袋,滿目琳琅,人們都戴著面具,不斷地敲打手中的物事吸引看客的注意力。她對那匣中的晶瑩美玉似錦繁花都相當冷漠。
燕山景拽拽她的手:「注意那些面具,如果假燕白知道我們來了,此時一定在默默窺探。」
觀棋如夢方醒,此後便不放過人群中的任何一張面具。
千奇百怪的面具,面具的臉也千種萬種,而臉下的人心更是詭譎難測。
戴著面具的鴉雛色靠在酒樓上,一面往下甩出銅錢,一面看南理的隊伍。他身後坐著的白馬面具則一個人興致勃勃地擺圍棋對弈。
「南理人來了。你確定我們能招架?」
「招架不了也得招架,大不了下跪求饒,哭著跟姐姐說爹娘的事。錯過這次機會,讓她再來一次蕪鳶城,幾乎不可能。除非世子能把她搶走做新娘。」鴉雛色把指關節掰響,他忽然觸碰到了觀棋的目光。
他沒有退縮,此時立刻閃躲是欲蓋彌彰,他吹響手裡的尺八,混進了樂伎班子裡,可樂聲越吹越亂,他的腳步也很亂,直到身後的白馬面具拍了拍他的背。
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,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,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,请与我们联系,将在第一时间删除!
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