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信他們,那除你之外的其他人呢?」夏青稞的疑惑毫不摻假,他對於家鄉之外的地方的人文與習俗與都有著旺盛的求知慾,急切地想要從一切的不同中尋找到適合移植於家鄉的部分,急切到甚至有些尖銳。
「西涼麵孔真的可以在淨州這樣的大城裡隨意行走嗎?」
「他們知道怎麼隱藏自己,至少在西北這一片是自由的。」
夏青稞與他一起回後衙,口頭很快很直白:「也就是說,中原是不會接受他們的。」
賀今行突然停下腳步,轉過來看著他,認真地說:「中原腹地遠離西北邊陲,很多人因為大宣與西涼的戰爭而引發的恩怨天然厭惡西涼,所以才會下意識地牴觸長著西涼麵孔的人。但也是戰爭,讓西涼女人短暫地進入仙慈關內,被迫與大宣的男子媾合。他們的孩子一出生就帶著西涼人的面貌特徵,然後與親生父母失散或是被拋棄。不論厭惡的還是被厭惡的,都不是他們的錯。」
夏青稞說:「那是誰的錯?一件事有了果,就一定有造成這個果的因。強迫女人的士兵,沒有約束部下的將領,還是兩國決定發起戰爭的皇帝,亦或者是失敗那一方的原罪?因為若是勝負相易,那這些人或許就會換成一副宣人特徵的面孔出現在西涼的草原上。」
賀今行沉默下來,這對他來說無疑是非常難以回答的問題。
院子裡的道路剛剛清掃完,掃出的部分積雪就堆在兩旁,道路和雪堆黑白分明,一眼就能看到它們的邊界。如果世間所有問題的答案也這麼清晰明白就好了。
他想啊:「我爹說戰爭是非常複雜的。我以前不懂,但漸漸開始理解這種感覺,甚至覺得整個世界都是複雜的。」
拿著刀殺人的或許是為了救更多的人,救人一命的未必不是為了更好地利用;送你大禮的目的或許是要你死,將你置之險境的也有可能是想保全你。一件事情從開始到結束,敵友之別不知會換幾輪,在政治的漩渦里,誰能永遠處在同一個位置?
「我認為不能輕易地把這個錯誤扣到某一個人頭上。不論是那些將士還是當時的朝廷,至少我們今日能站在這裡談話,正是因為他們守住了仙慈關,將西涼人擋在關外。」賀今行說出自己的想法:「雖然我不知道該歸咎於誰,但我覺得我可以去改變這樣的局面。我不能挽回他們從前受到的傷害,但我可以盡力讓他們以後都不要再有這樣的遭遇,也希望未來不會再有其他人重蹈覆轍。」
他的目光里不再有猶豫,寡淡的冬日在他身上映照出熠熠的光彩。
「你看,我是漢人,你是絨人,細分下來也是不同族的。但我們不也一起合作,互相幫忙嗎?因為你和我生在同一個國家,我們都是宣人。」
他向夏青稞伸出手,「我想和你成為朋友,你願意和我做朋友嗎?」
夏青稞久久地注視著他,他的手臂就一直固執地保持著斜向上的角度。
「我相信你,你借給我紙筆和蠟燭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心很好的人,但是……」夏青稞抿了下嘴唇,終於握住他的手,「好吧。如果漢人都是你這樣的人,我想不止是我,我的族人都會願意的。」
賀今行笑了笑:「我相信有一天,生在大宣的每一個人,都能同心協力,互幫互助,沒有歧視,沒有敵意,沒有對立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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