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年輕人剛從雲織回來,面聖的時候就進了一封《論邊縣治防疏》,現在才多久,又來兩封。
賀今行說:「如今國情民情,叫人時刻心憂。臣雖位卑,卻不能置身事外,亦不能袖手旁觀。故上此二封諫疏,請陛下垂閱。」
明德帝冷嗤一聲,雖然先前的話里有種頭疼般的嫌棄,但還是拿起奏疏打開看。第一封論食貨,就讓他眉頭緊鎖,看到一半便將奏本捏得變形,久久沒有移動視線。
陛下不往後看,賀今行便直接說:「近五十年來,租稅不輕,私佃更重,土地兼併成風;地方官府或清吏司與地主勾結,瞞報田畝,隱匿丁口,回扣稅金,成為循例。以致於只有十畝地的貧戶,卻要承擔超過五十畝的稅賦;而朝廷一年年愈發收不抵支,碰上天災賑濟便捉襟見肘,缺錢拓官道、修水利,已有工程也難以持續維護。如此情形,實乃便宜地主而虧百姓和國家。」
「是以臣叩請陛下,降聖旨於戶部和兵部,以江南路淮州為例,清查隱瞞田丁,懲治罪戶,重修黃冊,重畫魚鱗圖,改良稅制,釐清地縣乃至一村一鎮的稅帳,還稅事清明。」
明德帝合上奏摺,緩緩問:「誰教你說的?這兩封奏疏又是誰讓你寫的?」朕知道張厭深在晏永貞家裡借住過,教過你,是不是他?朕少時聽過他的課,他也勉強算得上半師,但若是因此妄圖揣測朕的心思,那他是大錯特錯。不止大錯特錯,還大逆不道,枉為人臣!」
同時揚手一擲,將那封奏疏擲向跪在階下的青年,打到他肩膀上。
賀今行的身形只晃了一下,任由奏本落到自己腿邊,回答:「沒有任何人指使臣,諫疏內容皆脫胎於臣所見所聞所感。一定要說受誰影響,臣乃大宣子民,千千萬萬的同胞,皆與臣息息相關,其中也包括陛下。陛下曾說,『思天下有溺者,如己溺,思天下有飢者,如己飢』,臣也效仿陛下,視同胞之饑溺如己飢己溺,如何能鐵石心腸,視國家之困苦如無睹?」
明德帝聽完,似笑非笑道:「這麼說,朕還得怪朕自己?」
賀今行望著他說:「陛下是臣的君父,臣認為臣所思所想,皆不該隱瞞陛下。故而臣將其寫成奏疏,本想在朝會上奏,但思及不妥,才在此上呈。」
「好一個巧舌如簧的賀今行啊。」明德帝連連鼓掌,「算你還懂點事,知道有些話不該在朝會上說。但是,不能在朝會上說的,難道就能在朕面前說了嗎?」
順喜還捧著第二封《諫興亡疏》,此時已是大氣不敢喘,見陛下一個眼神飄過來,趕緊把空著的那隻手背到身側,示意一干小內侍趕緊消失。
明德帝雙腿踩上腳踏,躬著上半身,道:「朕殫精竭慮,飽受頭疾之苦,而不敢懈怠一日,為的是什麼?還不是為了我大宣的天下能夠平穩。朕為了大局一忍再忍,倒慣得你們這些一口一個『君父』的忠臣、仁臣、能臣,都想踩到朕的頭上來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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