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這是弘海法師親手抄給老太爺的,希望它能隨老太爺一併入葬。」他將一卷裝在沉香木匣里的佛經交給對方。
裴明憫收下,啞聲說:「好,勞你替我感謝法師。」
兩三日未見,他比之前次見面又憔悴許多,身骨仍然挺拔,血肉卻不可抑制地消減下去。身著孝衣,就像冬日裡的竹,被壓了一身的雪。
賀今行張開雙臂,輕輕抱了抱這支竹,低聲道:「路上保重,我等你回來。」
裴明憫神色平靜,抬手搭在他肩上,對他說:「你放心,裴氏不會倒,我也一定會回來。」
有夙願就有向前的力量,是好事。
賀今行再次祝願好友順利,目送對方去趕他的家人。
再回身,只見老師立在長亭外,望著遠去的隊伍。薰風過身,唯余瑟瑟。
賀今行想上前安慰,顧元錚過來問他之後的行程。她和副手要轉道去永定門,師生二人便與他們告辭。
張厭深聽過了百姓的山呼,便算見識過了今日的盛況,就讓駕車的沙彌直接從城外回至誠寺。
車廂里沉默許久,直到他開口問:「學生,可是在惋惜裴氏的結局?」
「不是。」賀今行說完,再一次肯定:「這不是結局。」
張厭深也頷首道:「裴家子女都是好的,東山再起只是時間問題,或在一朝一夕也未可知。」
賀今行想起明憫,便抬手蓋住眼睛。再放下時,長眉深擰。
他掛起車簾,長風閃著光湧入,他被晃得閉上雙眼。半晌,回頭對老人說:「老師,我只覺自己要忍受不下去了。」
「可事到臨頭,卻不能不忍。」
張厭深並不意外,「你是說舞弊案?」
賀今行抿著唇,喉頭滾動了一輪,承認道:「是,一團糟污。」
「能被你如此評價,這些人做事可見一斑。」張厭深說:「要是看不慣一件事,要麼閉上眼不看,要麼去把它變成自己看得慣的模樣,只有這兩種方法。」
「但你是我的學生,就只能選擇第二種。」他頓了頓,伸手到風裡抓了抓,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?」
「你想改變一樣事物,首先就要成為能夠控制它的存在。」他把手攤開到青年面前,掌中空無一物,「你看,人抓不到光。晝夜變幻,光陰流逝,便都做不得主。」
賀今行低下頭,看著老人手心滄桑的紋路,說:「我明白,因為我手中的權力太小,能做的事情太少,所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事發生。所以我要得到更大的權力,更高的地位,才能讓事情按照我所希望的方向發展。」
一切的困頓與無力感,都源自於掌握的權力不足。
「可我又想,如果有朝一日,我也陷進權力的漩渦不能自拔,必須要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,該怎麼辦?如果獲得權力的道路與我的本心相悖,我又該怎麼選擇?」他把手平放到老人的手上,掌心相貼,「老師,為什麼沒有別的路可走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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