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玉莊目光失去了焦點,靠著雙腳把他帶到了這個小宮侍面前。
他看了半晌,才慢慢從回憶中想起這個小宮侍是誰。
他記起這是和寧恙故人亭相遇之前,自己幫忙解圍的小宮侍。
他記起他叫阿福。
他記起自己曾給阿福令牌叫他去治腳。
他記起當時自己在荷塘里瞧見寧恙時有多麼欣喜無措,甚至以為這是因為他之前行善積了德,叫老天把寧恙送了過來。
那是他這些沉悶,潮濕的生命里,難得鮮明的一天。
所以他記得。
所以他也想得出,為什麼這個叫阿福的小宮侍可以站在侍衛面前,無所阻礙地把東西遞給寧恙。
因為他有自己的令牌。
那是他,行善積德給出去的令牌,如今這令牌害死了寧恙。
也為此,某種情緒捏緊他胸口裡那顆心,痛楚無邊里,還不知足地將他凌遲一萬次。
張玉莊站在那裡,身形挺直得幾乎僵硬,髮髻鬆散,黑髮凌亂地貼在臉側。
他眨了眨眼,依舊散不掉眼裡的空洞和絕望。
於是他又麻木地偏了偏頭,湊到寧恙胸口前聽了會,再次確定他不會活過來了。
他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,只好站著再等等,像是高塔瀕臨傾倒,平平靜靜地任由內里支離破碎。
於是他開始讓目光游晃,隨即注意到跪在身前抖抖瑟瑟的阿福。
張玉莊視線緩緩聚焦,這才想起來身前還有個人。
「你在這做什麼?」
阿福額頭貼著泥濘地面,告饒之話如同洪水決堤:「殿下……殿下明鑑,小人,小人是被逼的!」
「是皇后娘娘,是她逼迫小人的!她……說若我不能將這樣東西送到,就要殺了我在宮外的家人,我,小人,小人的家人是無辜的啊。」
阿福討好地抬起頭:「小人……小人不敢違抗啊。」
他把身上所有力氣都拿來求饒,可六殿下依舊沉默不語。
這份沉默比動手還令人恐懼。
阿福愈發惶恐:「小人,小人當真不知那塊石頭會害死公子,小人……小人不知道會變成這樣……」
他聲音逐漸變得嘶啞,但他仍然語不成章地逼自己告饒,仿佛只要一直說,就不會迎來被懲罰那個時刻。
「寧恙。」
這兩個字險些化進雨聲里,阿福差點沒聽見。
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確認,卻因六殿下此刻的模樣而駭目心驚。
昏天暗地之中,張玉莊像是一尊石塑,臉龐依舊面向不知前景的遠方,只是下滑眼珠,動了動嘴糾正道,雨水滑落,卻洗不去那些死寂。
「他不是那位公子。」
他聲音低沉而嘶啞,恍若自天際傳來。
阿福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:「是……是寧恙,寧恙公子,寧公子他……」
說話間,他艱難地移動視線看向六殿下懷中的那個人,千言萬語就此被攔截住,再無後話。
張玉莊順著他的視線看去,那眼神中的死寂讓阿福寒意徹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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