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海清打翻杯盞時掩飾的神情,雷海清第一次看見那隻御賜夜光杯時停留的目光,雷海清低頭撥亮燭火的樣子……
少年的聲音仿佛仍在耳畔。
他失望地看著他:「能推著你揮手殺人的,並不是什麼勇氣,只是喪失的理智而已。」
他淡淡地搖頭:「那些一死了之的人很勇敢嗎?我並不覺得。留下來面對的人,才更強大。」
他的眸子眏著燭火:「人以眾人待我,我以眾人報之;人以國士待我,我必國士報之。」
乃至最後,他用血跡斑斑的、殘廢的手,吃力地將那支篳篥舉起來:「請你轉交給我同伴,這是我最後的心愿。」
……
洶湧的眼淚混合著血水從李諸臉上流下來,他死死握緊那支羊角篳篥,像是要從故人的物件里生生摳出一個魂魄來。
七
至德二年,正月初一。
安祿山在洛陽行宮中被貼身侍衛李諸和兒子安慶緒合謀殺死,臨死前大喊:「是家賊!」
叛軍情勢急轉直下,北方諸郡烽火重燃,而安祿山的兒子安慶緒恐懼不敢發喪,將屍體在宮中放置多日,直至腐臭。
殺死安祿山的侍衛李諸隨後逃出洛陽,從此再無蹤跡。也許是隱姓埋名於荒野,史冊中再也沒有關於李諸餘生的記載。
裴昀一行人離開洛陽時,正是冰天雪地。琳琅邊走邊抱怨:「這麼冷,羽毛也沒找到,紅薯也沒得吃……」
葉校尉將一件大氅披在她身上,微微皺眉:「我總覺得當日李諸的故事裡,還有想不明白的地方。」
「什麼地方?」琳琅好奇地問。
「安祿山要殺一個侍衛,有很多種辦法和手段,沒必要用毒。而且那種毒不是用於控制人心神的,只是讓人慢性死亡,無論從哪個角度看,都有些奇怪。」
「也許他還有用得著李諸的地方吧,並不想讓李諸那麼快死。」琳琅一本正經地思考,「哼,反正不管怎麼樣,安祿山這個大壞蛋,都死有餘辜。而葉哥哥的龍涎也替李諸解毒,救了他一命。」
「嗯。」裴昀漫不經心應了一聲,慵懶的眼底隱匿著一抹驚心的美,如同夜色雕刻,黑暗打鑄。
朦朧雪霧中,仿佛依稀遙見當年的修羅戰神,伏屍百萬的背影。
一直以來想要害死李諸的,並不是安祿山,而是呼延烈——夜光杯原本是無毒的,有毒的是人心。
是呼延烈在杯子上動了手腳。
當年,戰場上那過命的交情是真的,可惜世間太多人能共患難,卻無法共富貴。同為近侍,李諸事事都比他強,比他更受安祿山的信任,令他始終活在一道無形的高牆與陰影之下……嫉妒心讓讓呼延烈無法容忍。所以他才會投毒和借刀殺人,才會替換曲譜與地圖。
至於安祿山,從沒有想要李諸的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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