滿室水霧氤氳,浴房裡卻遲遲未響起洗浴的水聲。
他微怔地靜坐著,直到蒸騰的水霧將臉熏上了紅暈,才伸出一隻手來,將打濕的毛巾覆在自己眼睛上,沉沉地嘆了口氣。
此生無需成家立業,就這樣獨身安穩一世也很好。
他在心裡這樣寬慰自己道。
有朝一日若能無病無痛、輕輕鬆鬆地走在太陽底下,便已是功德圓滿。
祝予懷沐浴完,換上新的裡衣,裹著厚重的毛裘慢慢轉回了臥房。
他沒忘記還與衛聽瀾有約,拿乾的巾帕擦著頭髮,一邊走到了衣櫥跟前。本想隨手拿件外衣換上,卻一眼瞥見了盛在烏木托盤裡的幾件新衣。
衛聽瀾此前送了兩箱衣料,曲伯將它們清點入庫時,恰好被喬姑姑瞧見了。她愣是慧眼識珠地從一堆珠光寶氣的料子裡挑出幾匹華而不奢的,要給祝予懷裁新衣。
祝予懷自覺不缺衣裳穿,本欲婉拒。奈何喬姑姑最會哄人,又是嗔怪「過年哪兒有不裁新衣的」,又夸「我們小公子芝蘭玉樹,什麼樣的料子都撐得起來」,再又勸「年輕人穿得鮮艷些好看,夫人見了定然也高興」……祝予懷便暈頭轉向地點了頭。
近年關裁縫鋪子忙,趕製的新衣今日才送到。祝予懷白日裡忙著祭祖,還未來得及細看。
他視線一頓,鬼使神差地拿起托盤最上方那件絳紅雲錦的外袍。
那衣料柔順,一提起來,下擺便流水似的從他手裡傾瀉而下。屋內燭火輕晃,映得這偏暗的紅像是從晚霞中剪出了一段。
形制倒不花哨,只是尋常寬袖文士服的樣子而已。
祝予懷拿它在身上比劃了兩下,不禁有些動搖。
今日是除夕,合該穿紅色。
*
除夕夜,宮中設宴,百官拜賀。
衛聽瀾出身朔西都護府,又領了景衛左統領的虛銜,坐席安排在武人之列。
絲竹聲靡靡,筵席上的美酒佳肴流水一般地上,衛聽瀾心不在焉地拈著酒盞,除卻宮人替他布菜斟酒時淡淡應幾聲,別的話一概不多說。
一個半大的毛頭小子,安安靜靜地落在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裡,倒顯出幾分乖巧來。
「這便是那衛家么子啊。」有臣子絮絮私語,「怎麼與他父兄這般不同?」
朔西都護使衛昭與其長子衛臨風,父子倆皆是一身正氣,軒昂凜然。一個操重刀,一個使長槊,只要往那一站,便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。
相較之下,衛聽瀾倒稱得上一句惹人憐愛了。
明安帝掃了眼座下眾臣,目光有意在衛聽瀾身上多停了停。
見他只埋頭飲酒,偶爾動兩下筷子,全無與人搭話結交的意思,明安帝滿意地笑道:「聽瀾,愛吃什麼便多吃些,只當是尋常家宴,莫要拘束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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