衛聽瀾果然變了神情。
拓蒼山……那是瓦丹境內偏北的一處天險,是寒蠍族的領地。
他依稀記得,瓦丹王次子兀真在登上王位前,常年在拓蒼山中休養。
瓦丹王格熱木的兒子眾多,最為器重的是大王子賽罕。前世格熱木傷重而死,王位本應由賽罕繼承。卻不知為何,賽罕在一個深夜縱馬出營,瘋了似的沖向雪野,再也沒能回來。
而其他幾個稍有能耐的王子為了奪位咬得頭破血流,到頭來卻接連遭了「天譴」。
到最後,適齡的王子只剩了常年在拓蒼山抱病蟄居的兀真。
兀真……
衛聽瀾盯著秦宛胳膊上那脈絡清晰的青黑色,一股寒意從心底蔓開。
秦宛仍在斷斷續續地講述。
她被擄去瓦丹時已懷有身孕,在拓蒼山受盡了折磨,為了腹中胎兒強忍苦熬,僥倖活了下來。
瓦丹人見她怯懦安分,又有孩子作為軟肋,幾年之後,將她送回了大燁。
「小羿口中的『爹爹』,並非他的生父。」
秦宛說到這裡,有些忍不住哽咽:「我夫君為了護住我,七年前便已死在瓦丹人的屠刀之下,如今占用著他的身份的,是瓦丹置於大燁境內的細作。」
「回到大燁之後,我無數次想過要逃,可我實在害怕。怕小羿出事,也怕旁人得知我曾為了活命向瓦丹屈服,要將我們母子趕出大燁。更怕被瓦丹人追殺,抓回去後定然生不如死。我不想、我真的不想再回那個地方了……」
祝予懷和衛聽瀾聽得不忍,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勸慰。兩人正無措著,卻見秦宛忽然起身,向他們跪了下去。
衛聽瀾下意識邁了一步,想要伸手抓住什麼,只是一瞬的遲疑,祝予懷已先他一步俯身去扶:「您這是做什麼!」
秦宛向兩個年輕人叩了一首,再抬頭時,已滿面是淚。
「我聽聞寒泉翁苦民之苦,朔西衛家護國佑民,我信兩位郎君,亦是心懷社稷黎民之人。我不通政事,只求兩位,若有一日身居高位、封侯拜相,可否請君王登高遠視,看一眼邊疆仍在水深火熱中的百姓?」
祝予懷聲音喑啞道:「您先起來。」
秦宛搖了搖頭,她懷著一絲近乎渺茫的希望,低聲懇求道:「若是有朝一日,朔西突騎越過白頭關,平北亂,滅瓦丹,大勝凱旋,途經拓蒼山時,能不能……能不能將雪野下那些女子的屍骨帶回來,或是至少,為她們立一座像樣些的墳冢?」
祝予懷扶著秦宛的胳膊,喉間酸澀,怎麼都說不出話來。
衛聽瀾抬起手來,有那麼一瞬想要覆上祝予懷單薄的肩膀。
最終卻上前兩步,握住他的手輕用了幾分力,兩人一起將泣不成聲的秦宛扶了起來。
腦海中一晃而過的,是父親,是大哥,是無數戰死沙場的將士。
縱然君王無德,奸佞禍國,但這天下最不缺的便是仁人志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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