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他們,去了烏澤鄉查看,認定是掌墨師醉酒,不小心碰倒燭火,導致這場意外。而里正錢炳管理不嚴,出了紕漏,難逃其咎。此案牽連二十多條人命,是這小小縣城百年難得一見的大案,我身為知縣,事出在我任上,辦事不力,理應罷官責處。」范震昱靠在欄杆上,聲音有氣無力,「這,就是他們幾日內得出來的結論。」
年前才收到謝緣客報喜的信件,年後便出了事,此時方才二月初,一切卻即將蓋棺定論。何等可怕的一隻黑手,遮蓋了朗朗乾坤,思及此處,班賀遍體生寒。
范震昱咬牙不甘道:「狗屁的意外!我不肯服從,要徹查,他們就強行脫下我的官服。楊典史出手阻攔,堅持要查,也被他們收回職權,趕回家中。這些狗東西,憑什麼這麼對我!」
僅這一個月里,就換了知縣、逼死烏澤鄉里正、解了楊典史的職,若不是有預謀,叫人難以信服。范震昱的反應,卻也讓班賀意外,直直看著他,不信那是眼前這個膽小怕事的知縣會做的事。
「這麼看我做什麼?」范震昱沒好氣,竟然被一個工匠輕視了。
班賀坦然直言:「以您的行事風格,不太像願意管這件事的。」
「我……」范震昱一哽,「我什麼行事風格?我就不能為民請命,秉公辦案一回嗎?」
「您向來,修身養性,志在無為。」班賀說得委婉。
「以前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,有縣丞、典史能處理,又何必我費心?」范震昱說得理直氣壯,話音落下,卻神色黯淡下來,露出委屈的表情。
他長嘆一聲,道:「龔先生你是有所不知啊。我是元光十二年舉人,等了三年才有機會上任。當了七年知縣,歷經四個縣城,一個比一個貧瘠,才知道什麼叫鐵打的衙門,流水的知縣。每每稍有起色,就會被調離,到了玉成縣,還是如此,你叫我如何能甘心?」
班賀問道:「不是任期三年一滿,經過吏部考核,便有望升遷嗎?」
范震昱:「官缺只有那麼多,哪兒能人人都升遷?龔先生,我范某人雖不是什麼愛民如子的好官,可我自問尚存幾分良心,絕對做得到清正廉潔,又哪兒有錢去上下打點?」
地方官員對京中官員,下屬對上級,送禮各有名目,冰敬碳敬,三節兩壽,這些是常例,都是官員們薪俸外的收入。下屬不貪污剋扣,哪來的供奉?不能給予供奉的下屬,誰又願意去提拔?
一個蘿蔔一個坑,既然范震昱不能歸順,那便不能讓黨羽之外的人占了位置,這才是范震昱會落得如今下場的真相。官員上任,需要吏部批核委任,吏科給事中簽字,怎麼可能臨時冒出個馬大人。
話說到此處,班賀已然明白,這件事從頭至尾都不可能是單純的事故,而是一場被隱形的手操縱的棋盤。范震昱、錢炳、謝緣客、還有那些在災難中死去的冤魂、被驅逐的無助傷者,都是操縱者侵吞的棋子。
范震昱不敢直說,班賀卻明白,眼中只有鹽利的官老爺們,找不到處置他的理由,那就隨便製造一個罪名,讓他來擔這個辦事不力的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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