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德儉和他不同,被抓之後,大理寺問什麼,他就答什麼,絕無任何隱瞞。
雖說這樣無法免除一死,至少免了皮肉之苦。
被審問一個多時辰後,王德儉就被關在了此處。
又過了半個時辰,才有衙役將滿身鮮血的張楷拖了過來,全身還被鐵鏈捆了個結實,這是防止他自盡。
王德儉是自首的,又非常配合,所以大理寺的人並未捆綁他。
話雖如此,兩人接下來的命運,其實也不會有多大區別。
行刺皇帝,在永徽律中屬於「十惡」之首,謀反之罪。
按照永徽律,謀反和謀大逆,本人不分首從,皆處斬刑。
其父和十六歲以上的兒子皆絞,直系親屬,全部入官為婢。叔伯、侄子,皆流三千里。
這還是正常的按律處罰,倘若君王盛怒,也可能加重刑罰,比如五馬分戶.....
所以對他們來說,最好的選擇,便是學侯善業幾人一樣,在被大理寺盯上後,立刻選擇自殺。
可王德儉卻沒有這麼做。
這種時候,活著比死去,更需要勇氣。
他這麼做,並非為了許昂,也不是為了許敬宗。
許昂得知他去自首時,也很異,問他原因。
王德儉卻什麼也沒有說。
事到如今,參與此事的人或死或抓,似乎已經結束。
然而,此事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。
這個秘密連袁公瑜、侯善業五人都不知道,只有他知道。
計劃既然失敗,他就必須將秘密公之於眾,讓皇帝知道,此案真正的主謀,
並非他們七個人。
只不過,事關重大,這話不能告訴一般的大理寺衙役,他必須親口告訴狄仁傑才行。
正當王德儉靠在牆壁上,等候著狄仁傑的審問時,一陣腳步聲傳來。
王德儉心中一振,抬眼看去。
只見一名穿著紫色斗篷的身影,慢慢從黑暗中走了過來,周圍竟看不到帶路的獄卒。
牢內光線昏暗,隱約能看到那是一名女人,身材高挑,身姿曼妙,走路時姿態端莊,一看就是貴家女子。
隨著那女子逐漸靠近,她的面容也逐漸清晰。
王德儉心中急跳了幾下,趕忙跪在地上,叩首道:「罪臣王德儉,拜見皇后殿下。」
來者正是武媚娘。
她一言不發,來到牢門前,自有人幫她開了門。
王德儉腦袋緊緊貼在地上,只聽腳步聲越來越近,很快在身前停了下來。
「王德儉,你做的好事!」武皇后威嚴的聲音,從頭頂傳了過來。
王德儉雖做好了赴死準備,此時面對這位皇后時,還是不自禁充滿了恐懼。
當初武媚娘還是武昭儀時,經常與許敬宗互通消息。
王德儉時任中書省官員,身份方便,常替兩人傳話,與武皇后見面次數很多。
當時他便覺得這位武昭儀身上,有一股常人沒有的狠辣,她做下的事,也常令他不寒而慄。
比如有一名想要害她的內侍,被她砍下手足,割下鼻舌,挖眼穿耳,置於酒缸之中,骨醉而死。
王德儉當時瞧見後,嚇得幾個月不敢喝酒。
他雖不怕死,但此時面對這樣一位狠辣的皇后,心中怎能不懼?
「罪、罪臣該死,請殿下怒、怒罪!」他顫抖著聲音道。
「恕什麼罪呢,你做的很好啊,吾正琢磨著,該怎麼嘉獎你才好呢。」武皇后森然道。
「請殿下看在臣當年擁護過您的份上,賜臣一個痛快吧。」他哀求道。
等了半響,卻沒有聽到武皇后的聲音。
抬頭一看,只見張多海搬了一張椅子進來,武皇后正坐在椅子上,冷冷注視著他。
「告訴吾,這次的事件中,到底誰是主謀?」武媚娘的話聲中,充斥著一股不容拒絕的語氣。
王德儉深吸一口氣,心想將秘密告訴皇后也是一樣,便道:「是許昂最先謀劃,勸說了我們。」
武媚娘道:「許昂?」
王德儉道:「是的,就是他。這麼多年來,岳父對他不斷貶斥,許昂心中不忿,一直想要證明自己。」
「我等擁武派官員被陛下冷落後,岳父隱忍退讓,不敢力爭,這讓許昂非常不滿,覺得岳父太過懦弱。」
「他一直積極拓展人脈,想憑藉自身能力,讓擁武派官員再受陛下重用。」
「只可惜,因他與鄭氏關係密切,處理鄭氏案子時,頗有偏幫,被陛下貶官,降為司馬,這讓他感到絕望。」
「他因此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,飲酒尋妓,賭馬斗蟲。直到有一日,他忽然找上我們幾個,說再憑正途,無法讓擁武派起勢。便想著讓太子登基,您來攝政,到時,定會重用擁武派官員,壓制朝臣。」
武媚娘寒聲道:「你們就這樣答應了?」
王德儉低著頭,道:「當時袁公瑜他們幾個,雖然也都心灰意冷,對現狀不滿,但都信不過許昂,覺得謀劃此事,難以成功。」
「後來許昂有意無意的引導他們,讓他們覺得此事背後,有岳父的影子。他們都知道岳父行事,一向小心謹慎,沒有把握的事,絕不會幹,而且他們還覺得—」
武媚娘冷笑:「覺得許敬宗背後,還有吾的授意,是不是?」
王德儉默認。
此事最大的得益者就是武皇后,由不得他們不從這個方向去想。
武媚娘氣極而笑。
她就知道擁武派做出這種事來,很可能會打著她的旗號行事,故而一回京後,馬不停蹄的過來查證。
還真被她猜中了。
若不是這一路她和皇帝感情日篤,皇帝極很可能因此猜忌於她,兩人關係又會回到永徽六年,她剛當上皇后的那陣子。
「繼續說!」
武媚娘收斂好情緒,繼續訊問。
王德儉道:「等東宮符寶郎被殺,袁公瑜最先發現不對勁,因為岳父因為調查此事過於積極,摔傷了腿。」
「他以看病為名,來府中試探岳父,發現岳父情緒焦躁。他開始還以為岳父是擔心此事難以成功,後來才發現,岳父竟對此事一無所知。」
武媚娘忽然道:「你說許敬宗情緒焦躁,這是為何?」
王德儉遲疑了一下,道:「因為岳父發現了許昂與虞氏的秘密。」
武媚娘鳳眸跳動了幾下,冷冷道:「你是想說,許昂還和許敬宗的繼室通姦?」
王德儉用極低的聲音說道:「他是希望在各個方面,證明自己比岳父強,所以才..」
武媚娘冷聲打斷道:「夠了,吾不想聽這些。繼續說正事。」
王德儉應了一聲,道:「袁公瑜試探出此事岳父並不知情,十分惱怒,便告訴了侯善業幾人,眾人都找許昂質問。」
「許昂不再隱瞞,告訴他們這事確與岳父無關,更與您無關。侯善業他們惱怒至極,但木已成舟,大家已綁在一條繩上,他們無可奈何,只能繼續。」
謀反之事,就算沒有成行,也是絞刑。
所以,就算那符寶郎沒有死,許昂也可以將眾人拖下水。
王德儉道:「這個計劃最難的一步,是獲得兵部調令。這一步計劃,由許昂親自負責。袁公瑜幾人都以為沒有岳父參與,他無法順利完成,誰知他竟真的做到了。
「刺駕之事,由侯善業負責。某一日,他告訴我們,他手下人再沒有傳回消息,計劃已經失敗。大家在城南最後聚了一次,各拿一瓶準備好的毒藥,便分開了。」
武媚娘用凌厲目光望著他。
「那你為何沒有和侯善業他們一樣自殺?」
王德儉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,沙啞著聲音,道:「因為罪臣還有一個秘密想要公之於眾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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