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治奇道:「突厥人為何要買馬?」
高侃肅然道:「臣也覺得奇怪,溫傅占據的地方,是瀚海地區最富饒的一片水草,他部落的牲畜非常多,馬匹充足,根本不必買馬。」
「更奇怪的是,根據薛將軍的消息,他們購買馬匹用的是黃金,突厥人缺少黃金,不可能用黃金交易。」
一旁的劉仁願此時也聽得入了神。
李治問道:「可查出緣由?」
高侃拱手道:「臣去年歲末,沒有回長安向陛下朝拜新年,就是為了調查此事,總算查清楚了。」
「溫傅並不是替自己買的馬,而是替驅度寐國買的馬。」
驅度寐國。
幾個月前,李治才從李勣口中聽到過這個國家的名字,當時按照李勣的說法,驅度寐也是遼東極北的一個國家。
原以為離得很遠,不想竟在暗中與白馬商社交易。
「驅度寐到底在什麼地方?」李治好奇道。
高侃道:「據臣調查,驅度寐國正在遷移,他們原本位於肅慎北方,後來敗給了肅慎人,向西遷移,到了室韋人的北方。」
「結果他們又敗給了室韋人。後聽說鐵勒人西逃,漠北之地無主,於是繼續向西遷移。此時他們的位置,應該在瀚海和燕然兩地的北面。」
李治心中一動,道:「莫非北蠻人就是他們?」
高侃道:「臣也是這般猜測。驅度寐人應該是想要進入漠北地區,故而與溫傅暗中勾結。」
李治聽到這裡,也明白了。
「你擔心驅度寐人插手進來,無法控制局面,所以才沒有動手。」
高侃道:「陛下聖明,臣本想向營州調一萬人馬回瀚海,以防萬一,不過營州那邊,似乎也有戰事,劉都督便讓臣來向陛下匯報。」
李治聽完後,沉吟不語。
這時候若是從營州撤兵離開,很可能讓周圍的國家會錯意,以為大唐不打算再對倭國動手。
他們見大唐不動手,自然也不會輕舉妄動,這並不符合李治眼下的大計。
如果不從瀚海調兵,可以選擇燕然都護府的兵馬,也可以從關中調兵北上。
燕然都護府的兵馬最近,而且是薛仁貴的舊部,讓薛仁貴領兵支援,萬無一失。
李治清了清嗓子,道:「既然如此……」正要下旨時,忽見遠處快步奔來一名內侍,手中拿著份奏疏。
「陛下,戶部急奏!」那內侍彎著腰,將奏疏捧過頭頂。
李治拿過奏疏一看,臉色大變,立即道:「召兩省六部九卿主官和副官,在甘露殿覲見!」
邁步朝甘露殿急行,走了幾步,似乎才想起高侃二人,朝二人揮手道:「你們先回去休息,此事改日再議。」
兩人面面相覷,一時間都不知發生了何事。
武媚娘站在立政殿的廡廊下,抬頭望著天空,鳳眉緊蹙。
明明才五月份,卻比往年更加燥熱,天空中的太陽熾熱熱的,仿佛已經到了盛夏一般。
「咚咚咚!」
一陣腳步聲響起,張多海像一顆皮球一樣滾了過來,滿頭大汗。
「殿下,打聽清楚了,果然是旱災,江南五州大旱,自二月之後,便一場雨沒下過了。」
武媚娘淡淡道:「慌什麼?貞觀二年,關中大旱,逼得百姓賣子,還不是挺過來了。」
張多海擦了擦額頭的汗水,笑道:「殿下說的是,這幾年一直未發生大災,去年豐收,常平倉和義倉都是滿滿的,確實不必擔心。」
武媚娘繼續望著天空,問道:「陛下呢?」
張多海道:「正在甘露殿,召集群臣,商議救災事項。」
武媚娘道:「派人去聽一下,可有朝臣提到後續災害的預防?」
每次旱災之後,都容易產生蝗災和水災,故而旱災往往都被稱為第一大災。
張多海領命去了。
大半個時辰後,便來回報:「回殿下,張柬之向陛下提到此事,陛下已做出安排。」
武媚娘點了點頭,既然有朝臣提起,她便不必多費口舌提醒皇帝了。
甘露殿的臨時朝議,一直持續到下午酉時,李治任命盧承慶為抗災大臣,前往江南救災。
接下來幾日,李治的精力都放在救災事項上,將高侃的事給忘了。
高侃見皇帝遲遲不召見自己,只好主動入宮求見。
然而當他再次提到調兵時,李治卻拒絕了,只說眼下江南旱災,後續還可能有水災、蝗災,此時不宜動兵。
高侃無可奈何,只能告退出宮,心中頗為煩悶。
他覺得溫傅已經察覺到了他的目的,很可能會有所行動,到時侯若是出了變故,他一年多的籌謀,都將白費。
高侃思慮再三,只好去找薛仁貴,向他求助。
薛仁貴將他引入書房,請他坐下,沉聲道:「高兄,眼下陛下精力都在救災之上,就算我去找陛下說話,只怕也無用處。」
高侃嘆了口氣,道:「就怕再等下去,溫傅會提前做亂,到時我那些布置,不僅無功,還會有過。」
薛仁貴默然不語,高侃在瀚海的布置,相當於是在逼迫突厥人叛唐。
倘若不能迅速控制,導致瀚海大亂,將來肯定會有御史彈劾高侃。
他沉思良久,緩緩道:「高兄,眼下之局,只有一個辦法。」
高侃忙問:「什麼?」
薛仁貴緩緩道:「我在收拾白馬商會的時候,發現一件事,白馬商會的幾處草場,恰好位於燕然都護府邊境,與東突厥部落相鄰。」
高侃道:「不錯,白馬商會的那片草場,位於飲馬河以西,河東是東突厥二十四部落之一的舍利部。」
薛仁貴道:「你要對付的是溫傅的白登部吧?」
高侃道:「是的。」
薛仁貴道:「聽說他占據的水草,是陰山以北,最好的一片水草。」
高侃道:「是的,他占據烏蘭草地西邊一半,東邊一半由執失部占據。」
薛仁貴微微一笑,道:「和我所知一致,如此就有辦法,讓他成為突厥二十三州的敵人。到時不需你動手,其他突厥部落,就會聯手對付他。」
高侃問:「怎麼做?」
薛仁貴道:「明日你和我一起去面聖,讓陛下將飲馬河西邊,原本屬於白馬商會的一大片草場,劃分給東突厥。」
高侃訝道:「這是何意?」
薛仁貴道:「這片草場劃給東突厥後,東突厥二十四州部落,會怎麼劃分這片草場?」
高侃沉吟了片刻,目光一閃,大喜道:「我明白了,要劃分的話,只有遷移。如此一來,整個二十四州,都會向西遷!」
西邊多出一塊土地,那麼只能將這片土地,分給東突厥最西邊的幾個部落。
這些部落得到草場後,也必須從東邊吐出一些草場,讓給東邊的部落。
得到的草場大於吐出的草場,所以是得利的。
那些東邊的部落,得到草場後,也會吐出一部分小一些的草場,讓給更東邊的部落。
如此依次效仿,最終所有部落,都得到一片大的,吐出一片小的,向西邊挪了一段距離。
總體來說,每一家得到的草場都增多了,都能得利,只有溫傅的白登部例外。
他的草場面積雖然增加,但因為西遷,讓出了最肥美的草場,總體來說是吃大虧的。
只有他一人吃虧,別人都得利,他自然站到所有人對立面。
到時他若不同意遷移,所有突厥部落,都會聯手對付他!
若是他同意了,對部落發展不利,白登內部的人定會對他不滿,甚至可能內亂。
這就是一個陽謀,無論溫傅怎麼選,都只有弊端。
次日一大清早,薛仁貴陪同高侃一起面聖,將計劃與李治說了,請求將白馬商社的幾處草場,劃到瀚海都護府。
李治聽到不用調兵,就能解決問題,當即同意了高侃的請求。
當天下午,高侃便帶上李治的旨意,策馬離開長安城,朝雲中返回。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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