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羅小心翼翼踱進來,見瑾娘正頹然倚在牆邊坐著,連忙上前扶她。瑾娘擺了擺手,示意子羅退下。子羅已經知道得夠多了,將來不能把她除掉,留下來也會是個問題。瑾娘這樣一想,忽然覺得身邊每個人,公孫沐,閻翩翩,趙高,胡亥,嬴政,都是一副猙獰的面孔,讓她覺得十分恐懼。
儘管不相信任何神袛,瑾娘還是忍不住雙手合十,祈禱著。希望他一切平安,希望自己最終能回到他的身邊,就如同當初在宋子城所約定下的一切那樣。
嬴政歸來後,越發的寵愛瑾娘了。也許因為他也終於意識到了自己正在逐漸老去,又沒有辦法阻止時間,所以總是要親近年輕的女孩子。不過在宮中,瑾娘也不算非常年輕的了。那麼,他對瑾娘好,排除了一切,也只剩下最淺而易懂的答案,他是喜愛瑾娘的。無論出於哪種喜愛,喜歡她的築聲,或者因為她和扶蘇的母親鄭飛卿長得相似,嬴政都是喜歡她的。
這個答案讓瑾娘心裡不太好受。無論站在燕國人還是高漸離這邊,她都應該去恨嬴政,可是嬴政對她這麼好,不是一朝一夕,如今已經五年多了。人非草木,嬴政從瑾娘身邊拿走了最珍貴的東西,教她怎能不恨,卻像是在補償她所失去的一般寵著她,連恨起來都恨得不夠純粹。
始皇三十七年的年初,天氣遲遲不見暖意,每日只見積雪堆在殿前,也罕見晴天,若颳起北風來,兩層裘衣也抵禦不住嚴寒。嬴政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生病的,開始是咳嗽,低熱,吃了藥卻總也不見好。晚上他在批改奏摺時,總咳個不停,直咳得臉上都呈現出不正常的紅來。
瑾娘有次在他身邊伺候,見他又咳起來,吐出兩口痰來,痰中帶著血絲。瑾娘忍不住膝行兩步上前,輕輕拍著他的後背。隔著衣服,瑾娘甚至能感覺到他的脆弱,如果她會什麼排山倒海掌,這時候大力來上一掌,說不定就能成就荊軻未成的千古偉業了……
嬴政將瑾娘帶進懷裡,擁著她,輕聲嘆道:「還是阿靖身上暖和。」瑾娘也就順勢握住嬴政的左手,覺得他的手冷冰冰的,忽然又覺得悲哀起來。
這般的天氣,高漸離可會覺得冷?他又在哪裡禦寒呢?世上何其大,瑾娘卻會愛上高漸離。她又想起了嬴政,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,嬴政最多也就只能再活一年了吧。嬴政活著時,不啻於自己一個庇護,他死了,難道還能指望胡亥保護自己嗎?
如此想著,忽然覺得有冰冷的液體划過臉頰,瑾娘往臉上一抹,才發現原來是自己想得太入神,不知不覺間竟然哭了。
怎麼會哭呢。連以為高漸離死的時候她都沒有落多少眼淚。瑾娘還在錯愕間,忽然有冰涼而粗糙的指腹為自己抹去臉頰上的淚痕,嬴政的聲音自頭頂響起:「阿靖,為何要哭?」
瑾娘不知如何回答,嬴政也就放低了聲音:「朕的病會好的,而且朕能活千秋萬代。你不必憂心。」他又咳嗽了兩聲,顯然連他也覺得剛才說出的話實在太沒說服力了,補充道:「你還沒有未朕生一個公子,朕怎麼會拋下你不管。等你生下公子了,新的宮室也建成,那時候……就好了。」
連千古一帝秦始皇,說出來「就好了」三個字時,竟也顯得如此之淒涼。誰都無法改變命運,連天子都不行。
不過說起來,的確,這麼些年了,瑾娘也沒有誕下一兒半女。她暗自想,恐怕也是因為嬴政的身體不行了吧……也還好沒有留下子嗣,不然就像是個枷鎖一樣,將她拴在宮中,無論進退都要有所捨棄,兩相為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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