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只是誘使他們提前暴露,避免更多人受傷受騙——提前殺死一個殺人犯,不是在犯罪,而是在伸張正義。
和無情道人只管自己,漠視他人不同。
廉嘉禾的道,以及許許多多正道子弟——譬如齊何辜——的道,是拯救蒼生,是為民除害,是替天行道。
他們激憤熱忱地揮動屠刀,做著滿手腥濁的事,眼裡卻無一絲悔恨的淚水,因為他們心如鐵塔般堅定。
廉嘉禾在凌韻洞悉的目光下一緊,卻鎮定地揚聲道:「因為蘇慕琴本就是天生的邪物,她是一顆黒舍利。」
周圍的弟子不知道黒舍利是什麼,但前半句他們都聽懂了。蘇師妹是天生的邪物。
他們看向蘇慕琴,眼神滿是仇恨和防備,再無往日的親昵愛慕。
他們的眼底跳躍著火焰,好像某種可怕的欲望,是一種可以為所欲為盡情殺戮折磨另一個生靈的興奮,因為他們無論如何殘忍,都是在做好事。
世人只知道心堅穩是件好事。沒有人想過,狂熱的信仰更容易走向極端。
凌韻放下輕微掙扎的蘇慕琴,無視對面如臨大敵的姿態,道:「她墮邪,難道不是因為你派了人玷污她?」
蘇慕琴身上被凌韻裹好的斗篷,隨著她腳尖落地而散開,露出白皙皮膚上觸目驚心的傷痕。
就連邪氣洶湧戰意沸騰的弟子都倒吸一口冷氣。
嬌嫩得像塊糕點的女孩,好像被野獸撕咬過,衣衫破爛幾不蔽體,每一寸肌膚都覆蓋著無數滲血的齒痕。
廉嘉禾從她斑駁的身體上移開目光,也儘量不去看她黑得像地獄的目光,只盯著凌韻:
「是她自己水性楊花,不加區別地勾引所有人,其中不免有心性不佳的弟子怨恨她放蕩,不惜豁出去一切也要占有她。」
廉嘉禾目光掃過身後的弟子,語言威嚴有說教的意味,「榮寵愛慕都是虛妄,總有一天會給人招致災禍。」
凌韻有點無語地望了眼天。
這是曜澤洞整個宗門最離譜之處——他們特別擅長從受害者身上找原因。
美麗會招致覬覦,所以美麗是罪;懶惰會放縱慾念,所以懶惰是罪;弱小會引來欺凌,所以弱小是罪。
他們無法消滅覬覦、慾念和欺凌,所以就消滅美麗、懶惰和弱小。
廉嘉禾說他們不僅僅約束受害者,也約束加害者,可她口中的「加害者」,分明就是她手下的受害者——俏皮的男孩不許開玩笑,因為有輕浮之嫌。可是在這條戒律里,會說笑話的男孩從未犯過錯,也從未加害於人,便被當成未來的罪犯,無辜地抹殺了天性。
凌韻覺得可笑——這簡直和「曜澤洞會滋生邪物所以乾脆把曜澤洞滅了」一樣不可理喻。
可是偏偏,身處彌西域中心,終日恐懼邪氣的曜澤洞,只能找到這樣一種有效的方式能杜絕邪氣。
——只能用一個極端,去對付另一個極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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