寇騫沒去接她手裡無比精緻的那一朵,越過她,粗暴地抓了一把同類扔進木盆里,又添根胡蘿蔔,一棵綠葉菜,從瓮中舀了幾瓢水潑下來,蹲在地上開始清洗。
——不是說讓她挑嗎?
崔竹喧低眉,盯著手裡那朵一點瑕疵都沒的平菇,沒來由地生出一股怨氣,甩袖出去。
不論是菌柄還是菌蓋,都是軟乎乎的,撞到硬梆梆的牆壁,跌下灰撲撲的桌子,滾進待燒的柴火堆里,發不出一點聲響,在嘩啦啦的水聲中,寇騫倒是聽到了腳步聲,只當是那小祖宗在這待著無聊,進屋歇著了。
把切好的菇子、胡蘿蔔、菜葉子混上肉沫一起下鍋烹煮,再將浸好的面段扯成長條扔進去,於湯色漸濃時,加少許鹽,便可準備碗筷出鍋了。
偏偏餺飥擺上桌,吃飯的人就剩他一個了。
「真不吃?」
崔竹喧搬了條板凳坐在窗邊,端著一副觀風賞雨的雅致,可耐不過粗瓷碗裡絲絲縷縷的熱氣冒個不停,裹著香味,壓過了濕冷的氣息,一個勁兒往她鼻子裡鑽,她忍不住用餘光瞟過去,是兩碗餺飥。
金黃色的湯里浸著雪白的麵條,兼有橙紅色的胡蘿蔔和青翠的菜葉,她這般遠遠地望著,竟像是碗裡盛了朵開得正艷的花,與昨日那屍塊湯相比,簡直是一個天上,一個地上。
按常理而言,這麼好看,這麼好聞的吃食,味道一定也極好。
她昨日就吃了一頓飯,夜裡餓了也只勉強啃幾塊點心充飢,眼下輕易便被勾起了饞蟲,恨不得直接把餺飥塞進胃裡,可她卻硬生生把目光又挪回了窗外,對著歪七八糟的枯枝敗葉平心靜氣。
這人剛剛還忤逆她來著,她怎麼能因為區區一碗餺飥,就賞他好臉色?
「某的手藝可比阿樹的好多了,一口都不嘗?」
「不要,我不餓,」崔竹喧咬牙拒絕,末了,還要貶低一番,「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,他做的吃食難以下咽,你做的肯定也好不到哪裡去!」
寇騫看著她,忽而拿起木箸,在碗裡翻攪起來,麵條連湯帶水一併湧進他那張大口裡,咀嚼聲、吞咽聲一時竟壓過了窗外的雨聲。
世上怎會有如此粗俗無禮之人!
崔竹喧惡狠狠地瞪他,他反倒變本加厲,鬧出的動靜愈發大了。
「你就不能安靜點嗎?」
「不能。」
「那你端著碗出去吃!」
「也不能。」
崔竹喧分不清現在是生氣多些,還是傷心多些,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,她就只認識寇騫一個人,偏偏這人一點也不聽她使喚,明明她許了他金銀,連身上僅剩的一根金簪都給了他,若換成金縷,定然不會如此。
就算不是金縷,換成府上任意一個僕從、侍衛,也斷然沒有人敢這麼欺負她。
要是叔父和堂兄在,她更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受委屈。
可屋子是人家的,她又打不過他,哪能順利將他趕出去呢?是以,只能她走。
崔竹喧攥著裙擺,指甲陷進衣料,而後刺進手心,平生第一次不是氣勢洶洶地將人趕出去,而是自個兒灰溜溜地往外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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