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會說不來什麼『心靈相通』,因為根本沒有通過,甚至南轅北轍,將所有憤恨抑鬱壓在心底的啞巴慢慢話多了,因為仲珵看出來了,這個內侍不是故意刁難他的,而是真的傻愣,但待他真心。
他不說,這愣子不會幹。
於是仲珵教,開始說話,後來還沾了茶水,在石桌上教內侍識字,再後來有些書本筆墨紙張,許小滿初學者,寫的字就占一張紙,如斗大,紙得來不易,仲珵這位二皇子便在內侍練過字的紙後、縫隙書寫。
冷宮三年,仲珵很壓抑,有時候隱隱瘋了,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替母后報仇,替趙家報仇,那些血海深仇埋在骨子裡,夜深人靜時瘋狂生長折磨著他。
這三年,其中仲瑞來過,痛打落水狗,高高在上姿態,卻擺出弟弟見哥哥如此窘迫心裡不好受,要給『二哥』送些東西,仲恆在旁叫囂。
許小滿忠心護主,吃了不少『規矩』上的苦。
或是罰跪或是被掌嘴或是挨兩下板子。
仲珵那時候護不住,他護了,那些人知道他疼惜看重許小滿會更加變本加厲,也許會調許小滿走,也許會打死許小滿,他只能忍,裝作不在意,裝做許小滿只是個很尋常的內侍。
當夜,仲珵去內侍屋裡睡了,給他的內侍上藥,抱著內侍眼底恨得發紅,手卻溫柔的拍著內侍,一遍遍說:許小滿不疼,以後就好了。
他根本不知道有沒有『以後』。
反倒是許小滿,在這三年小小的院子,膽子又給長回去了些,以前陰影刻在骨子裡的規矩『貴人主子怎麼能和內侍同床』,此時全然不管不顧,反手把二皇子抱在懷裡,他年長二皇子三歲,比二皇子高、大,有些做哥哥的模樣,抱著弟弟一般,還親了親二皇子腦門。
那時才有點『心意相通』。
然後他們等到了明和帝聖旨,仲珵被封巫州王立即前往封地,接到聖旨到出宮的那幾日,仲珵很害怕,怕出變故怕明和帝反悔,怕帶不走小滿,不許小滿出門,時時刻刻盯著,甚至仲瑞兄弟二人前來『踐行』嘲笑,仲珵都忍了回去,還不許小滿替他出頭護主。
忍了又忍,終於出宮了。
在路上時,仲珵就發誓,以後不拘著小滿,小滿想做什麼想去哪就去就干——自然了,後來仲珵還是反悔了,許小滿不能離開他,恨不得把許小滿拴床上。
內侍許小滿冷宮三年膽子大些些,到了巫州那就是『小滿爺爺』了,膽子大的能上巫州王的天,巫州王也不說什麼。
到了如今……
許小滿時常忘了仲珵是皇帝身份,雖然記得,那不是對皇權的恐懼,刻在骨子裡的陰影害怕那種,好像『哦,仲珵是我媳婦兒,我媳婦兒是皇帝真牛』那種輕鬆自豪。
所以暖閣太子說,還想求父皇替他招待賓客。寧武帝雙標的,一邊笑話兒子,一邊看九千歲也呆呆愣愣模樣,只覺得心裡甜蜜。
小滿知道皇權冷酷無情高高在上,但小滿也知道他是他的仲珵。
「……我仔細回想了下,都快忘了,只記得有人被嚇尿了,我沒尿我忍住了。」許小滿坐在池子裡,水暖洋洋的,「仲珵,那句話怎麼說來著?就是遠的好像——」
「恍如隔世。」仲珵接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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