鮫人盯著伊希斯，一種禮貌又摻雜著勢在必得的眼神，化作薄薄的鋒利刀片，輕易地撬開了他這隻蝸牛的殼，讓他面對企圖逃避的現實。

伊希斯在他心裡就像高高矗立在雲端的神明，讓他又敬又愛。

此刻卻有人當著他的面毫不掩飾地釋放出欲望信號，想將神明拉下神壇。

都旺桉低垂著眸子默默喝完了大碗銀白色的湯。

他仿佛聽到另一個聲音刺穿自我安慰的虛幻，刻薄又殘忍地諷刺道：「你是個沒用的人類，而他是搖曳生姿的鮫人，不覺得自己不配嗎？」

「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？好笑，以伊希斯的能力，她救條狗也能養的很好。」

「你想以身相許，她可能覺得你是個累贅。」

不屑的語氣慢慢放大，轟然擊碎了回憶，都旺桉的臉色霎時間灰白的如同潮濕牆面，暗淡無光。

他魂不守舍地挺直背，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，顫抖著握緊身旁伊希斯乾淨有力的右手，一勺一勺機械地將淋了草莓果醬的眼球奶酪送入口中。

焦香的酥皮麵包被遺忘在花紋繁複的圓蝶里，直到舞台上即興的表演結束，血族安撫性地捏了捏都旺桉的手腕，他才漸漸緩過神來。

伊希斯見都旺桉狀態從半山腰墜到谷底，有些不對勁。

「剛才吃了什麼？」

她輕捻著指尖軟滑的皮肉，不動聲色地嗅了嗅柑橘味兒的白金髮絲，寶石般的綠眸鎖定桌子中央煙霧繚繞的湯，若有所思地瞧了眼都旺桉空空如也的白瓷碗，繼而道：「湯？」

「嗯，甜甜的。」

後面越來越苦。

都旺桉瞪圓濕漉漉的眼睛，把眼淚憋回去。

伊希斯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，翻開燭台右側立體的菜單，找到銀白色的湯。

亡靈湯，又名恐懼湯。

言簡意賅的解釋——發現恐懼，直面恐懼，最終戰勝恐懼，時效為12小時。

這應該是女巫為想要突破的生靈們準備的。

血族望著人類白金髮里的兩個旋兒，不著痕跡地揉了揉太陽穴。

放在白兔堆里，手臂都能被兔子的板牙咬出個洞的伴侶，現在吃了一整碗骷髏頭，等會兒不知道哭成什麼樣。

茶話會後期，賀亦柳待在伊希斯身旁賴著不走，其他植物類生靈也一股腦兒坐在離伊希斯近的地方，沉浸在源源不斷的強大氣息中舒展花朵枝條。

伊希斯右手正緩緩揉著都旺桉的後頸。

他的脖頸就像水龍頭開關，手一旦拿開，眼淚就嘩嘩淌。

伊希斯見他和鄰桌同樣喝了湯的「難兄難弟」抽泣著吐槽，不由得加重了力道，將雪白後頸揉出紅暈。

直到都旺桉打了個哈欠，她才慢下來。

突然，一隻紫色的蝴蝶從牆壁上破繭而出。

它在原地遲疑地轉了兩圈，然後朝著伊希斯蹁躚飛來。

靈蝶站在血族修長有力的手指上漸漸消失，化成了一行字——「隔壁客廳詳談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