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語氣很輕鬆,聽不出是在談論自己的生死,「不過也不太意外,我們那時候,其實都有心理準備。」
好久沒回憶這些事情,眼下再次想起上輩子的事,許是太驚心動魄,阮英還是忍不住有些感慨。
戰亂年代,家國危亡,民族前途未卜,土地焦火綿延。每個人都奔走在救亡圖存的路上,幾乎難顧個人生死。
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責任,一個民族有一個民族的使命,天生我材不能不擔,所以她才能將被槍殺幾個字說的如此輕鬆。
從她決定秘密向書庫運送第一本書起,就早已做好了犧牲的準備。
革命者,光明磊落,視死如歸。
死亡並不叫她意外,意外的是新生的饋贈,讓她當真能親眼見證自己甘願用姓名來交換的和平,已經比無數人都要幸運。
阮英目光忍不住又看向那頂已然破舊不堪的鐵皮櫃,
這柜子,最開始裝文學、裝藝術,後來裝物理、裝科學,直到今日,裝進了戰鬥、勝利與和平,裝進了新世紀。
沈京鶴看著她平靜仰光的眉眼,喉嚨發堵,他從前總覺得阮英太過純粹,像不食人間疾苦的小聖人,現在才知道,聖人早置度過生死、獻祭過英魂。
可他自私黑暗、卑劣世俗,做不了聖人,只能像眼前這樣,跪在阮英面前,問她很沒有氣節的話,「……疼嗎?」
「嗯?還好,」阮英被他拉回思緒,想了想,很客觀地說:「剛射進身體裡時沒什麼感覺,後面子彈在裡面炸開,會比較疼,不過很快就沒意識了。」
沈京鶴不知道她怎麼能把這種事情形容的像一篇科普論文。
可能是他的表情太過複雜,阮英說著說著自己也覺得不太對,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又告訴他:「現在已經不疼了,你不用這樣。」
沈京鶴的表情看起來很疼的模樣。
沈京鶴沒說什麼,他微微直起身,抱住了他的聖人。
……
沈家估計後面再回不來了,兩個人又在房間裡待了一會兒,走的時候,沈京鶴彎腰抱著那柜子一起走了。
只是這柜子是純鐵的,體型也不算小,饒是一個成年男人抱起來也很有些難度,但沈京鶴很堅持,就這麼抱著這麼個鐵柜子走過了沈家的四門五院。
一路走到門口,才終於把鐵皮櫃放進了車後備箱。
阮英眼尖地看到他掌心被勒出的紅痕,很長很深一道,但沈京鶴不太在意,很快收回了手,掏出手機給等在外面的小吳和司機一人打了轉了三千塊。
「車我自己開回去,你倆打車走吧。」
「誒?誒!」天降橫財,兩人都樂呵呵的。小吳更是促狹地眨了眨眼,揚聲道:「祝老闆老闆娘小別勝新婚!」
沈京鶴平時都懶得看他耍寶,但今天這齣實在很得他心,於是掏出手機一人又轉了三千塊過去,「好聽,以後多叫。」
「是!!!」
阮英:「……」
沈京鶴把阮英放進副駕駛,自己坐進駕駛座,開車走了。
雖然兩個人眼下情緒都平靜了下來,但這麼折騰一番,說不累是不可能的。路不近,沈京鶴念著阮英昨晚上一晚沒睡,上車就翻出一個自己平常用的眼罩遞給她,叫她先睡一會兒。
阮英晃晃腦袋,沒接眼罩,說:「沒事兒,我陪你。」
沈京鶴看她一眼,沒再堅持,只是把車速降了下來,儘量開得平穩。
誰知阮英真的一路都沒睡,明明眼皮子困得眼看著就要合上了,偏偏一點頭就又醒了,然後迷迷濛蒙地還要跟沈京鶴說話,怕沈京鶴疲勞駕駛太累了。
沈京鶴看不下去,怕她接下來為了不睡搞起頭懸樑錐刺股那招擰自己大腿,乾脆把車拐進個偏僻的巷口,熄了火。
「……怎麼了?」阮英困得大腦都快不能思考了。
「我有點累,開車有風險,」沈京鶴睜眼說瞎話,邊說邊遞給她眼罩和毛毯,「在這兒睡一個小時,再接著開回去。」
「哦……」阮英這次沒反抗,乖乖接過眼罩帶在眼睛上,終於頭一歪睡了。
沈京鶴毫無困意,給她掖了掖毛毯,這會兒也完全沒心思去處理公司的那攤子事,乾脆就這麼坐在座位上,靜靜看著身邊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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