結果就是頂多一回,從來撐不過去第二回。
一回過去,就跟朵被雨打蔫的花似的了。
問他難不難受,分明被折騰得夠嗆,卻還是溫聲細語的,用那雙浸了水般明潤的眸子看著他,然後輕輕搖頭:「殿下憐惜我……」
總是很溫柔,無論他做什麼裴煦都不會對他生氣,那雙眸子似一汪春水,看向他時總是盈滿溫情。
姬元徽覺得自己一時間好像忘記了什麼東西,但用力思考人就會變得輕飄飄的,神志久久無法回籠。
「殿下……」裴煦道,「殿下坐下來陪我說說話吧。」
姬元徽在他身旁坐下,沒忍住伸出手,曲起食指,輕輕擦過他的側臉:「想聽什麼?」
裴煦靠近他,閉眼歪在他肩頭,神情恬淡:「昇兒近來如何了呢?可還聽話?有好好讀書嗎?」
昇兒是他們獨子的小字,那不是個讓人省心的孩子,身體不太好常常生病,卻又過分活潑,姬元徽對他很是頭疼。
孩子頑皮常惹他生氣,可他又從來都狠不下心來責罰。本就體弱多病磕不得碰不得,哪裡還敢罰他,便是罵他兩句姬元徽都要斟酌語氣。
「昇兒頑皮得很,和你幼時一樣讓人頭疼,氣走了我請來的許多先生……」姬元徽停頓了會兒,有些恍惚道,「他實在像你。」
「像我嗎……我私心更想他像殿下多一些。」裴煦垂眸輕嘆,「像我實在不是什麼好事,三五不時便要病一場,平白多吃許多苦。」
他們像一對正靠在一起閒話家常的尋常夫妻,姬元徽覺得自己的心頭都鬆快了不少,他緩緩說著些瑣碎的小事:「前些日子入秋,天氣忽然冷了,昇兒總是生病。我去給他求了個長命鎖來,與你那塊是一樣的。雖然心知這些東西沒什麼用處,但又覺得哪怕只是圖個心安也是好的……」
姬元徽想到許多年前他把裴煦撿回去的那個雪夜,羸弱可憐的孩子,幾度都以為他要活不成了,卻不想最後都熬了過來。
那時候他也不過才十三歲,裴煦還老是生病,姬元徽總擔心自己會養不活他。為了保住裴煦這條小命,他什麼法子都試了,最後甚至到了求神拜佛的地步,可裴煦還是病殃殃的,一副風颳大點都能被吹走的樣子。
好在裴煦雖然一直病殃殃的,但也病殃殃的長大了。
這般想著,姬元徽摸向裴煦脖頸,想把他那塊長命鎖拿出來看看,可他卻摸了個空。
姬元徽怔住,像是想到了什麼,但又不敢去深想。過了好一會兒,他聲音不穩的喊了聲:「融融……」
裴煦聞言望向他:「殿下,怎麼了?」
「你的長命鎖呢?」
裴煦垂下眼眸,笑容苦澀起來:「殿下已經是陛下了……可我還是更習慣喊殿下。殿下,那已經不是我該佩戴的東西了。」
姬元徽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,想起的越多,裴煦的身影就越透明越飄渺,他頭痛欲裂,努力捂著頭不去回想,可現實的記憶依舊如潮水般向他湧來。
「殿下的長命鎖很好。」裴煦對他笑了一下,「昇兒會長命百歲的。」
下一瞬,姬元徽自夢中醒來。
偌大宮殿內黑沉沉一片,他盯著帷幔看了會兒,什麼都想起來了。
那是他求神拜佛也沒用,是他拿長命鎖念了不知多少遍,用紅線纏了不知多少圈也留不住的人。
這是他的髮妻過世後的第一年,昨日是裴煦忌日,他喝多了酒,又淋了些雨吹了冷風,一不小心就病倒了。
姬元徽披衣起來坐到窗邊,推開窗子。外頭的雨仍舊淅淅瀝瀝下著,濕冷的風吹得他攥拳一陣咳嗽,半晌才平復下來。
新傷舊疾,他的身體也不太好了。
將窗關上,姬元徽鋪開宣紙,執筆留下幾行字。
夜深入夢,忽見亡妻乘涼廊下,團扇輕搖。
彼回眸視我,瞳眸顧盼,淺笑一如尋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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