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白眉飛色舞地形容,「原公說,請主子原諒他那犬子口無遮攔,只差自己也跪了。」
謝瑤池膽子小,聽了拿帕子掩唇,直往阿姊身邊靠。
玄白收到主子警告的眼神,收斂了些,低首道:「原公還傳達了原家老爺子的意思,說主子若不肯原諒,便是原家教管無方,原老祖願親自上門請罪。」
謝瀾安一哂。
既然打定了主意誰也別消停,她會將罪證送給五叔公,又怎麼會落下原家。
不同於謝辛夷是謝氏分支,犯了罪大不了族譜除名,從本家摘出去。原得一可是原氏的頂樑柱,他完了,整個原家也就完了,只要他還沒老糊塗,不讓兒子孫子乖乖登門賠罪才怪。
這一著棋,在謝瀾安春日宴上被原六郎刁難時已然想好,所以她才會說那一個「巧」。
事情按預想中發展,謝瀾安並無得色。昨晚睡得不算晚,只是百年積習的遺症,一閉上眼便覺身晃神飄,醒來便有些乏懶。
不過她胃口不錯,豆粥軟甜,蓴羹清鮮,起麵餅配上鴨臛,足以滿足口腹。她見五娘用了丁點的飯量就乖巧落筷,搖搖頭,輕描淡寫道:
「樂意跪就跪著,只小心別髒了我謝府的地。」
「她根本沒想和我談條件……」五叔公宅中,謝辛夷很快想明白前因後果,雙唇顫抖。
這丫頭根本不怕事情鬧大。
謝瀾安難道不顧忌謝氏的家聲與死活?不,這恰恰是她鐵了心要他去死的原因。
謝辛夷全明白過來了,謝瀾安給了他兩條路:要麼,他自盡,成全謝瀾安敲山震虎的目的,以他之死,震懾謝氏其餘不服的族老,不敢再出頭反對她,那麼浮陵銅山一事,便可不禍及他的嫡系子孫;
若是他不肯就死,非要鬧個魚死網破,她也有對策,索性將事情抖摟出來,再為保謝氏,將他膝下這一脈子孫盡數踢出族譜,做個分割。反正他不在家中死,也要在牛馬市上被梟首。
如此一來對謝氏本家的影響雖有,卻也有限,說不定謝瀾安還能贏得個大義滅親的美名,挽回一部分聲譽。
擒賊先擒王,左右都是死。
昔日只差「棋道一品」沒有收入囊中的謝含靈,學會下死活棋了。
「老祖宗?您別嚇小人……」管家從昨日開始便覺得,從烏衣巷回來的老祖宗不對勁,這會兒看著他竟連精氣神都沒了。
卻聽懷著最後一絲僥倖的謝辛夷啞聲道:「你去,親自送拜帖到老宅,便說老夫……我請求拜見家主,願從此閉戶不出,再不過問族中事,可否。」
他又顫聲補充:「駕牛車去。」
牛車慢於馬車。管家不解其意,不敢多問,領命去辦。
謝辛夷便一動不動地在檐下等。
過了約摸半個多時辰,車駕回返,等來一句:「……那女郎沒有露面,沒有接帖,只讓人傳話,她答應從五房這一脈中挑幾個讀書種子,收入家塾。」
言下之意,他若不肯赴死,他膝下幾十口兒孫,都會變成剔出族譜的刑民,漫說讀書,恐怕日後的生計都成問題。
「本家女郎還說,」管家一頭霧水地學舌,「……別想著等二爺回來,來不及的。」
謝辛夷身子一晃,枯黃的霜發從鬢邊垂落,須臾間,風燭殘年。
他突然發現自己看錯了那個孩子。
有這份心計,這份狠決,不是男兒又如何!謝家在這樣的人手裡,將來未必不能軋過王家,麾斥江左,權盛一時!
是他看不到了……
「太祖父,您怎麼了?」不知痴立了多久,老人聽到一道稚嫩的童聲。
謝辛夷低下頭,瞧見平日最疼愛的小重孫兒,慢慢彎下腰。小男孩驚慌失措地伸手往太爺爺臉上擦,謝辛夷才發覺不知何時自己已淚流滿面。
「太爺爺別傷心,麟兒每日都好好背書的,沒有偷懶!」名叫謝方麟的小男孩慌了,抓著老人的袖子磕磕絆絆背起詩三百,謝辛夷靜靜聽了一會兒,道了聲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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