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瑤池又羞又惱地背過身,阿姊變壞了。
御溝兩旁柳色新,馬車行在都城中軸線的御道上,穿過巍峨鳳闕。
車廂中,謝瀾安一雙長腿交疊,怡然身姿隨意靠著隱囊,翻看手中的幾頁紙。
那是她讓長史私下打探匯總出來的京倉糧儲數目。
車至閶闔門,忽聽一陣轔轔之聲,另一輛玉飾琳琅的畫輿從後面趕馳上來,輿車前後各有八騎騶從,薄塵激揚,聲勢不小。
謝瀾安長睫微挑,圈指在紙上一彈,從專注的思索中抽出心神。
那輛華麗到有僭越之嫌的馬車窗帷,被兩根塗了蔻丹的秀指輕輕挑開,露出一張嫵媚綺艷的臉孔。
庾洛神的目光從謝府的車徽上掠過去,嬌滴滴道:「這是誰家的車駕不長眼呀,敢擋我的路?」
玄白看了眼對面的儀仗,指掌微緊,偏頭向車內請示:「主子?」
謝瀾安車窗都懶得開,說:「給庾二小姐讓路。」
金陵城中誰人不知這位庾太后的親侄女,靖國公庾奉孝珍愛的獨女,身份尊貴,一降生便被封為縣君,皇室賜下的湯沐邑堪比郡主規格。
她的尊榮還在其次,更有名的還是庾洛神的驕縱性情。
庾洛神及笄之年,適與何家郎君,在夫家時,只因舞伎被贊一句「手甚纖素」,便跺其雙手;樂工吹笛錯韻,輒殺其人。後來妒恨丈夫的妾室有孕,生生剖出嬰兒,將那良妾腹中揎滿乾草送還夫君,把何郎君嚇個半死,不久便鬱悒亡故。
她仗庾姓之勢,何家願打願挨,有苦往肚裡吞,眼看著庾洛神住著亡夫宅院,廣收優伶男寵,以看他們爭寵為樂。
見謝瀾安有意避讓,庾洛神愉悅一笑,心道她果然今非昔比了,趾高氣揚地進了內城宮門。
謝瀾安的馬車復行片刻,到止車門前,她下車,身後響起一聲譏諷:「曾幾何時,謝郎君出行人馬避讓,好不風光,如今卻成落架的鳳凰了。」
謝瀾安轉頭,看見立在宮牆下的郗符。
冷峻郎君身上的水玉色襴袍與台城的黛垣相映成彰,只是冰冷注視她的眼神,便不那麼友好了。
謝瀾安視若無睹,逕自經過他身旁。
「謝含靈!」郗符叫住她,沉著臉,「莫以為我是等你,我來找我阿弟的。」
他的弟弟郗歆在少帝身邊任職通直常侍,郗符自己也領有秘府郎中的虛職,可以自如出入宮廷。
謝瀾安一臉和他不孰的表情,懶聲敷衍:「自便。」
「站住!你可有話對我說?」郗符握住掌心。
春日宴以後,他自覺受辱,恨不得一紙絕交書送去謝府,與這無情無義的人斷交。他郗雲笈何其清高,視謝瀾安為生平僅有的對手,比起視她為友,是更大的認同。可有一天她突然告訴天下人,他心心念念想要趕超的重視之人,竟是個女人。
郗雲笈可以輸給任何人,唯獨不能輸給一個女人!
可他又不知在期待什麼,按捺著被折辱的心情,等她給他一個解釋。
縱使人不方便來,修書一封總是應盡之禮吧?
可沒有,什麼都沒有。方才若不是他叫住她,她甚至要與他形同陌路。
郗符心緒難平,謝瀾安看著這眉宇間傲色逼人的男子,也難免憶起一些有關他的事。
郗符,吃福,人如其名,出生時彩雲彌天,白鶴入宅,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。上一世,楚清鳶以為他是可能對她伸出援手的人,在布局之初就上書建議少帝派郗符出京巡鹽務,成功支開了他。<="<h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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