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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月之下,傘面大的花心驚鴻一綻,美得動魄,可是已經沒有人在乎什麼曇花,「謝瀾安剛剛叫他什麼?先生……她豈可稱一個奴隸先生!」

楚清鳶在謝瀾安身後,維持著舉卷的姿勢,手腳冰冷。

當看清那個奴人的長相,他眼下肌肉不受控制地一搐,腦中迸出一句話:

粗衣麻布不掩天姿國色。

可長得再好也不過是個身份卑低的下人,謝瀾安怎會是色令智昏之人?

許多賓客臉色莫名地起身,郗符頭皮都麻了:謝含靈的劍走偏鋒還有完沒完,她春日宴上的事不會重演吧!

庾洛神臉色霜寒,忍氣笑了一聲,眼中露出殘忍的光,瞥向那白衣,「還不告訴謝娘子,你叫什麼名字?」

謝瀾安眼睛只看他,隨手從這小郎君手裡挖出酒壺,拋到地上。

悶然一聲響,驚動男子抿成一條直線的仰月唇。

他啟唇,又咬緊,在這些達官貴人居高臨下的審視與玩味中,神色淡得像炎日之下的雪,帶著一種自厭的平靜。

他閉了閉眼,說:「胤,衰奴。」

衰者至晦,奴者至賤。麻衣芒履,將他襯得蒼白單薄。

這個名字,與這張臉形成一種極致的反差。周遭嗤笑,仿佛在說果然如此。

謝瀾安卻驀地鬆開長眉。

他的音色十分特別,不是尋常男子的低沉,帶著種容緩蘊藉的味道,清澈流珠,如訴如慕,和她記憶里一模一樣。

原來前世真的有人為她收過屍。

她並未曝屍荒野,被禿鷲啄食。

允霜從方才主子起身時,便離席去找庾氏管事逼問情況,回來對謝瀾安輕語:

「主子,問清楚了,此人是西城羊腸巷的一個挽郎,契籍是雜戶,不是庾府家奴。仿佛被庾二小姐相中,卻不知怎的沒得手,便百般折騰他……」

倉促之下只能打聽到這些,允霜還不好說太細,恐污主子耳朵。

謝瀾安卻心想,挽郎、收屍、會唱輓歌,都串起來了。

失神只在一瞬,她詫異地揚聲,說得筵上皆聞:「那不就是逼良人為奴?如此恃強凌弱,該不會是我謝氏子弟所為吧!」

庾洛神怒色勃然:「謝娘子,今日我好心款待你,你別得寸——」

「胤郎君,」謝瀾安眼波明媚,整個夜晚,抑或重生以來的整個春天,她這一笑最開懷,「相請不如偶遇,你若不棄,不如到我府上做一做客?」

胤衰奴濃密的睫毛深深一簌。

他垂著眼,鼻樑挺拔,漆黑的睫梢卻柔軟地曲翹著。謝瀾安這才發現,他一個男人的嘴唇竟是粉色的。

這就難怪。

庾洛神愣在原地,她今日叫人捉了胤衰奴來席上,原本是想就他的身份,辱一辱故作清高的謝瀾安,卻沒想到謝瀾安敢跟她搶人!

謝策皺眉起身。

郗符已經忍受不了,腳步生風地過來抓住謝瀾安的胳膊,壓低嗓音:

「胡鬧也要有限度!庾二是個什麼名聲,你從她這裡帶走這人,就真說不清了。你想證明自己不在意世俗眼光,想劍走偏鋒,出人意表,可士庶天淵謝含靈!士庶天隔,一貴一賤,金陵的王孫貴胄不會高看你,更不會理解你!」

謝瀾安無動於衷,就在這時,胤衰奴囁動唇角,吐出幾個沙啞的字音。

他說:「我不是奴。」

這不是那個為她舒吟清歌著「仲秋之長夜兮,晦明若歲;魂一夕而九逝,月與列星」的天籟嗓音,而是委折在喉嚨里,低澀屈辱的悲鳴。

謝瀾安眉心下壓,戾氣叢生:「鬆開爪子,謝含靈行事,須讓別人理解?胤郎君,請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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