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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府的議事廳, 崔膺目光深凝, 望著面前的沙盤,露出似笑似憂的複雜表情:「我朝定下北伐發兵的日期,那北朝自然也知道。兵貴神速,兵不厭詐啊……接下來便看, 後續的渡淮大軍能否迅速接援主帥,穩住這著險中求勝的先手了。」

長信宮中,一張軟羊皮繪製成的戰事輿圖,平鋪於案。

庾太后凝視著上面的山河城池,耳邊仿佛已聽見豪邁的金戈號角之聲。

「好啊。」太后鳳目含光,躊躇滿志,伸掌按在代表著北朝疆土的那蜿蜒壑線上,「褚將軍不愧為我朝屠鯢吞狼第一人,大玄有猛虎出山,先聲奪人,哀家倒要看那尉遲老婦,還有何誇耀之言!」

謝瀾安立在旁側,順著太后的話贊了大司馬幾句。

太后最喜她這份寵辱不驚的氣質,笑問這張地圖是何人所制,「看其上城壘分明,川河劃分明晰,不是俗手。」

謝瀾安道:「回太后,此圖是家叔赴荊之前留下的,後經由崔先生幾番添改,務求盡善盡美,方敢獻與太后。」

庾太后點頭,謝荊州、崔夫子,皆是不世出的人才,如今皆效力在她麾下,她也算文武相得了。

話說回來,若非謝含靈甘心服膺,她也收攏不到這些傲世英傑的人物。

看來當初收服謝含靈真是明智之舉,她日日看著這張泰山篤然的年輕妙容在身旁,恍覺自己也跟著年輕起來。

也許有生之年,她當真可以親眼見證洛陽收復,大玄從江南遷回中原,恢復正統……太后再一次感覺到,這種運籌廟堂,手握權利的滋味實在太好,好到庾嫣品嘗了二十年,依舊領略不盡其中美妙,捨不得放手還政。

紫宸宮的那個少年,自是她與先帝的晚來得子,親生骨肉。所以庾太后才覺得這孩子犯傻,他著什麼急呢,等將來她老了,這馭國的權柄不交到他手裡,還能給誰?

到那時,她會給自己的兒子一個國土更遼闊、社稷更穩固的大玄。如今他十幾歲的人急於親政,他鎮御得住那班老臣,完成得了北伐大業嗎?

女主江山,名鐫青史……

這樣難逢其世的機會,古今能有幾人?

謝瀾安在太后心志蓬勃的暢想中,悄然退出大殿。宮闈外,正候著幾名兵部官員待詔,太后私召六部,可見太極殿那裡已形同虛設。

謝瀾安神色淡漫地經過墀台,那些下品官吏見到這名鶴服在身的繡衣御史,不管心中情不情願,一齊躬身見禮。

謝瀾安目不斜視地出宮門,郗符正在等她。

郗符在朝沒有實職,出現在此,只能特意有事找她。謝瀾安往這郗少主峻色清寒的臉上瞅一眼,「才從凌井吃了冰過來?」

「別陰陽怪氣,有正事與你說。」

郗符煩躁地拂動袖管,目觀左右,邀謝瀾安上他的車。

車輪駛動後,他方低聲道:「大司馬首戰告捷,自是好事,我也希望中原故土早日收復。可若大司馬此戰後功高蓋主,生出不臣之心,如何是好?你難道不知,此前大司馬手下的幕僚,已提出讓褚嘯崖向宮裡請賜九錫嗎?」

謝瀾安淡淡聽著,郗符見她不語,運了口氣:「太后一心只想與偽朝太后爭個高下,她以為手握京畿六營,與一個防壘石頭城,便能穩守京城。可京口鐵騎是何等戰力,一旦刀尖調轉……你不會也如此天真,覺得褚嘯崖是忠良純臣,金陵城固若金湯吧?」

謝瀾安輕飄飄看他一眼,「你為何不說,若大司馬戰勝歸京,以他的寒門出身與陰鷙性情,必會極力提拔寒人,對世家勢力開刀。你最怕的是這個,扯別的幹什麼?」

二人對弈清談多年,對彼此也算瞭若指掌。謝瀾安說著好笑起來:

「郗少主不會以為能糊弄住我吧?」

江山輪替,世家依舊是世家,只要新帝需借世家的實力穩固朝局,這些家主會害怕世道變亂嗎?不會。

端看王謝兩氏,不就是在衣冠南渡之後,輔佐玄帝收服了江左的本土勢力,才有今日位列於世家之首的風光?

可怕就怕,上位者是個底層出身的泥腿子,對世家門閥的風氣深惡痛絕,這才會引發世家的警惕與壓制。

郗符被謝瀾安點破心事,神色微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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