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瀾安看出太后的不滿,緊接著說:「不過臣又細細勘查過聖明池四周,對於當日的離奇景象,卻想到一種可能性。」
庾松谷皺眉側目,太后問是什麼,謝瀾安道:「臣仔細想過,其實想在白日發出金光,有很多種手段,比如藉助金箔、金鏡反射、又或者使用火石粉……前兩樣在現場都未尋到痕跡,而火石粉卻可以遇日光自燃,燃燒盡後,灰燼便隨著池水消失,不失為一種可能。」
庾松谷冷聲問:「那這東西又是如何形成鳳凰圖案的?」
謝瀾安面色不改,「臣以為,可以用冰。若事先將這種粉末在冰上刻出圖樣,封閉後投入水中,待冰層融化,火石粉接觸到日光,便會起火自燃——自然,這也只是臣的一種猜測,因為無論是冰,還是火石粉,都是事後化去無形之物,如若真有這樣一個籌劃周密的兇手存在,那他也,太聰明了。」
她分析得頭頭是道,一剎給太后姑侄說怔了。
溱洧在旁聽著,都覺得背後寒毛豎了起來。
庾松谷半晌才回過神,打量謝瀾安:「你這猜測,就如親眼看見的一般。」
這話也算歪打正著,八九不離十了。謝瀾安微微一笑,身形只對著太后,與太后說家常似的道:
「庾將軍方才在殿外質問下臣,說我曾與庾二小姐鬧過不愉快,如何會真心為她昭雪。又問臣中元那日,身在何處。」
太后不知還有這麼一檔子事,轉頭看了侄兒一眼。
謝瀾安輕嘆,接著說:
「請太后明鑑,從前的事是臣輕狂意氣,過去這麼久,早已忘在腦後。縣主之殤,臣亦痛惜,臣不敢說與縣主如何交情深厚,但臣做這一切,完全是為替太后分憂!在太后面前,臣說的句句都實話。庾將軍如不信,含靈這便辭官,脫簪接受調查。」
「含靈不必多言,哀家信你。」太后不等她說完,便一語定音。
她嗔視侄子一眼,「他是感惜家妹,心腸紛亂了,你莫與他計較。」
太后心中自有思量:倘若此事與謝含靈有關,她又何必直說出來,惹人懷疑?再者,廷尉那幫在混久的油子,遇事只想草草了結,只有含靈不曾順從失足的判定,還在堅持調查。
「如此設局,大費周章……」眼紋深沉的婦人沉思片刻,「害人手段如許多,偏偏選了最費事的一種。背後之人如此做,便是想落實『神跡殺人,庾氏無道』的說法,引起輿論對庾氏的攻訐啊。」
庾松谷雖不情願承認謝瀾安聰慧過人,但順著這條思路一捋,驚然道:「是了,盛夏之季尋常人家哪裡有冰,世家卻有儲冰。」
太后眼中現出痛惜又冰冷的鋒芒:「好,好個門閥士族……為達目的,他們眼中還有天子,還有王法嗎……查,繼續查!」
謝瀾安霎睫頷首,不再作聲。
人都是相信自己的,讓對方自己得出結論,比由她說出來要好。
其實大市中也有冰鋪,否則胤奚的冰是何處得來,但在太后與庾松谷這樣久坐高位的人眼裡,只會先入為主地認為,庾洛神死亡的背後,一定牽扯著大人物與複雜的算計。
恰好世家又一向與外戚敵對,這個說法散播開來,又是世家得利。
謝瀾安告退時,向太后保證,會嚴防金陵城中出現對庾氏不利的天命之說。
她退出來,在雕花門扇外,不期遇到一人。
前來探望太后的少帝。
這似乎是君臣二人第一次在上朝之外的時間碰見。
陳勍身著一件家常圓領緗綾服,腰間繫著一枚銜珠水龍玉,雋氣清逸。
他站在一柄御傘下,看著身姿風流,眉黛被細雨的水氣染得更英颯的女子,等了等,不見她行禮,不由笑說:
「謝娘子是母后親信,怎麼,見朕便如此疏離?」
謝瀾安這才低下視線,揖首向皇帝行了一個常禮。
「臣參見陛下。」
陳勍不知道,她在他之後的百年間,見過很多亂世帝、草頭王、荒唐□□的一國之君,所以對這些所謂的天下至尊,她實在提不起多少敬畏之心。
她側身退下台階後,陳勍久久未從那片紅影收回視線。
他年輕的眉宇泛著一種書卷氣的清澈,忽道:「給謝內史送一把傘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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