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嗯,衰奴在。」胤奚妙麗的眸光融進暖黃的燈影里,蘊秀的姿態輕易將警告回應成了呼喚。
他並膝跽坐在謝瀾安的面前, 索性將兩隻手都伸在女郎眼皮下的小棋几上。
並著腿,伸著肘, 傾著身, 這姿勢就像佛寺壁畫上犯了律的人在引頸伏法, 只待一副木枷, 鎖住他脖頸。
以至於他露在袖口之外的, 那對纖白腕子上的青紫傷痕,都多出一種凌虐又乖軟的意味。
謝瀾安口乾舌躁,指根的薄玉戒指碰在瓷盞上,發出顫鳴的一聲響。
方知杯中茶水已干。
「女郎為什麼不看看它?」胤奚虔誠地看著她, 「我之前見女郎喜歡這顆小痣,所以日日保養,想要它漂亮一點,這樣女郎看到時,心情便會好一點。」
他說:「沒有事先與女郎交代,是衰奴的錯,只是我以為賞花的人是不必知道種花澆水的過程……我是不是惹女郎生氣了?」
謝瀾安無力地捏了下扇柄。
她知道他敏銳細膩,卻沒想到他會敏感到這種程度。
他知道自己喜歡聽他的聲音,便千方百計讀書給她聽;他也看出她每逢雨天心情不好,便會及時地撐上一把傘;如今,他連一顆痣的玄機也看透了,並在不知多少個夜裡偷偷滋養。
謝瀾安簡直要懷疑重生的不是她,而是胤奚。
她已將前塵事拋開不念,但這個人只用小小的一粒硃砂,就把她的百年執念拉了回來。
她在百年之間,想再看一眼仙人掌中痣而求不得。
今日他捧手送到她眼前,問,為何不再多看一眼?
胤奚見謝瀾安許久不語,神情又帶幾分讓人看不透的疏沉,眼神靜了靜,蹙起眉:「這顆痣……果然讓女郎生氣了,不如女郎狠狠懲罰它,消消氣,好不好。」
他說著,將虛蜷的右手一點一點向前蹭,大有謝瀾安不開口,他便一路將這罪魁禍首塞到她的手裡,任她把玩的意思。
「啪」地一聲。
胤奚那隻腕子被一隻修長的手穩穩扣住。
肌膚相觸,是柔雲化膩雪,分不清何者更白。
胤奚被捏住了跳如鹿撞的脈搏,之前設想的發展一剎都改了轍,他顫顫抬起眼。
謝瀾安神情中那種短暫的、難以招架的無奈已經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心不在焉的掌控感,她似笑非笑:「讓你幾個子,便覺得可以吃掉我的棋了,是麼?」
尋常人遇到捉摸不定的事,下意識會退一步,以此保護自己——可謝含靈怎麼會退?她自己教的人,再像只狐狸,終歸還沒成精呢。
胤奚愣了下,倉皇搖頭,冰涼的玉扇隨即挑起他的下頷尖。
謝瀾安慢條斯理瞥著他那張小嘴:「不是挺能說嗎,接著說。」
胤奚被迫微微仰頭,紅潤地嘴唇徒勞地噏動,「女郎,我沒……嗯……」
他聲音猝然低溢,因為謝瀾安換了個舒服的坐姿,光明正大地摸上了那顆痣,漫不經心把玩起來。
胤奚的皮膚本就纖薄敏感,加上這一天他在校場,筋骨摔打得酣暢淋漓,痛快並存,他全身氣血都處在一種極度的亢奮之中,只是在謝瀾安面前,他才收斂起一切不得體的氣息。可現在……太癢了。
那種若即若離的觸碰,像羽毛的絨端,劃開他的皮鑽進他的髓,勾起胤奚渾身的酸痛,唯獨虎口方寸間,癢得他束手無策。
「女郎別——」
他左手勾著掌心忍不住要動,謝瀾安撩扇打上去,眼珠剔透冰冷:「不是讓我罰嗎?躲?」
「我、我不躲……女郎消氣……」胤奚於是卸了勁兒,只剩小拇指節輕輕勾著桌沿,可憐地望著她。
謝瀾安心中哼笑,還這麼能說會道,「再說一次,這顆痣是誰的?」
「女郎的。」胤奚睫毛下的臉泛出紅撲撲的色澤,咬死不改口,「是衰奴為女郎寄養在我手上的,女郎要看,要玩,隨時隨地……」
謝瀾安狠狠往他手上揉了一下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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