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道離弦低嘯的鏑聲隱沒在這片混亂中,允霜耳廓微動,忽然道聲不好,一道箭光從高處疾射而下。
允霜只來得及抬劍輕磕,那支衝著楚清鳶心口去的羽箭被磕偏半寸,扎入楚清鳶左肩。
另一支與此箭同發的箭簇,從楊丘心臟透體而出。
連珠箭!
「玄白!」謝瀾安喝聲的同時,玄白已縱身循著那箭射來的方向追出。
胤奚迅速抬眼,尋找四方高處能夠藏身又視野開闊的所在,挪步站在女郎可能遭受偷襲的方位,全身肌肉緊繃。
雖然他在電光石火間已想到,這兩箭多半就是衝著太學生來的,為的是激起兵與士之間的矛盾。
鮮血與尖叫同時湧出,片刻前還慷慨激昂的楊丘,此時已成一具氣絕的屍體。
楚清鳶被那一箭的力道帶翻在地,雖未傷及要害,失血加疼痛依舊讓他頃刻臉色蒼白。
他捂著肩膀,怔怔望著那仰躺在地,死不瞑目與他對視的楊丘,胃裡翻湧痙攣。
人命如此脆弱,這便……死了嗎?這樣的死亡,方才離他也只有三寸……
謝瀾安望著地上血染白衣的年輕人,收緊掌心,不忘擋住荀尤敬的視線,「王巍,帶人送荀夫子離開。」
關璘脖頸一梗,猶有話說,但謝瀾安的話是命令不是商量。
她的眼尾露出一抹極淺極亮的鋒,一些太學生因這突來的變故,偃旗息鼓,嚇得當場蹲下身,卻也有被同窗的鮮血刺激出血性的,憤慨道:
「當街殺人……他們竟敢青天白日,當街殺人!庾氏竊國,戕害學士!庾氏竊國,戕害學士!」
舉著刀的吳笠也懵了,他此來根本沒帶弓箭手,誰射的箭?
上頭只讓他抓人受審,這齣了人命,可就棘手了。
他面上不露怯,兇惡道:「鬧嚷什麼?誰再犯禁,此人便是前車之鑑!」
太學生氣憤難平,挺身湧上來,眼看又要亂,謝瀾安當機立斷:「封院!」
「肖浪王巍帶人將太學生遣回府院,封鎖太學!吳護軍看清,我是在給你收拾爛攤子,再死一個人,你也擔待不起!在我從宮裡回來之前,虎賁勿動!」
她是驍騎營的首領,按理無權指揮虎賁營,吳笠卻被她的氣魄所攝,心想:這娘們瘋了嗎?他尚且知道把人抓回去審,就是因為太學是朝廷培養未來宰輔的清貴所在,等閒不能輕犯,封太學——只怕靖國公來了,輕易也不敢發此令,這是要被天下讀書人戳著脊樑罵的!
太學士們震驚不已:「吾等天子門生,你想禁食禁水軟禁我們不成……謝……你為虎作倀,禍國殃民!」
謝瀾安不為所動,胤奚峻麗的腮頷切齒棱起。
女郎將人趕回太學監里,是怕再有暗箭傷人,防不勝防,所以才將他們集中保護起來。
可此時明說,血氣上頭的書生們誰能信?
「誒!傷藥總得給啊,還有人受傷呢!」
楚清鳶被幾個好心的太學生攙起來,有人敬佩他風骨,殷勤地問他傷勢。
他唇色灰白地搖搖頭,第一次與胤奚的目光對上,輕吐字音:「怎能向惡犬低頭。」
胤奚烏黑的眼眸從楚清鳶的唇型,移到他的脖子上,忽然泄出一抹寒笑。
這一箭,成全他了。
「出幾人將這位書生的屍身送回家。肖浪、王巍守在此地。衰奴,別看了。」謝瀾安說完即邁步登車,向皇宮去。
馬車駛出大街,遇到無功而返的玄白。
玄白喘著粗氣,扯了下破開一道箭尖割痕的衣襟,懊喪道:「是個硬茬子,我沒追上,讓他跑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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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信宮殿門閉闔,謝瀾安沒能見到太后。
崇海公公守在殿門外,肥胖白嫩的臉讓那分笑容多了虛假:「娘娘在午歇,今日恐怕傳召不上娘子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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