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后怔忪片刻,點了點頭,不願再與這個女郎多說一字。她轉頭看著皇帝,疲聲道:
「我累了。陛下,哀家還能回長信宮嗎?」
「母后哪裡的話,大玄以孝治國,朕自然奉養母后至天年。」陳勍答著,伸手托住太后的手,「朕送母后回宮。」
一對母子不似母子,君臣不似君臣的背影轉往後宮,謝瀾安收回視線,這才仔細地朝風塵沾襟的阿兄臉上看了看。
太后睥睨自負,並非無治國利好之心,是輸在沒有一個好哥哥與她一條心,反而拖了後腿。謝瀾安看了謝策一陣,忽然欣慰地抬手攬了攬他的肩膀。
這個老成的動作,倒像長輩嘉獎小輩似的,謝策被她拍得直愣,無奈失笑。
「半月不見,不認得我了?」
謝瀾安眨眨眼:「認得是認得的,只是阿嫂和小寶想你,我先代她們關懷關懷阿兄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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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信宮的殿門映入眼帘,太后鬆開了那隻細長而冰冷的手。
「沒想到,會在這種情況下交權。」太后自嘲一笑,難掩憔悴,「哀家老了,你長大了,你既覺得已能勝任這江山之主,這社稷的重擔便交由你了……」
「母后可拭目以待。」陳勍道。
長信宮已被清理得空無人煙,新的宮娥還要等皇帝發令調配。太后在這空洞的殿宇,忽然回身握住皇帝的手臂,一雙渾濁的眼珠直直盯著他:「謝含靈此人不可不防。」
陳勍目光略深。
太后:「她看似恭謹,實則野心桀驁。陛下可用她,卻萬不可給她大權在握的一天!」
握住權力便不想放手的心情,沒有人比她更了解。
陳勍默了默,看上去還是雅靜清雋的模樣,說 :「母后多慮了。」
庾太后涼笑一聲。
她已想明白,謝瀾安的反水根本無關於昨日自己讓她吃了閉門羹。謝瀾安算得這樣准,藏得這樣深,只怕她從第一次踏入長信宮開始,已經計劃著今日。
太后耳邊迴蕩起兄長被擒前,那聲淒喊:「不想我赫赫庾氏,竟輸於一小女子之手!」
庾嫣心酸地閉了閉眼,她記起來,除了謝含靈第一次來拜見她的那個春日,向她跪拜,在那之後,那個女郎的背脊是越站越直啊。
正是這份不諂不媚的風骨,投了庾嫣的心頭好,讓她從未懷疑過謝含靈的忠心。那時她以為,這個謝家女娘初生牛犢不怕虎,是一把能用的刀——可如果從一開始,謝含靈便是虎豹之子,雖未成文而有食牛之氣呢?
那麼誰才是刀?
雕花殿門闔閉之前,庾嫣與陳勍說了最後一句話:「龍可降而馴之,然有逆鱗,觸之則殺人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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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謝家立下輔君剿叛的大功,可喜可賀。」
紫宸殿外頭,知道陛下之後還要召見他們,所以這些主要參與中秋剿叛的臣工都沒有散。
王丞相走到謝家兄妹身旁,笑著說了一句。
謝瀾安浮淡一笑:「比不上丞相,踩著鳴金收尾的時機進宮,誰贏幫誰。這份兒本領,晚輩再修煉十年也拍馬難及。」
王丞相面色微變,他養氣功夫再了得,被一個小輩打臉也做不到雲淡風輕,沉聲道:
「果然是功高得意,少年輕狂了,神略,謝氏教出了好子弟!」
「含靈不可無禮。」謝策輕聲說了一句,將話頭接過去,謙和地與王丞相打機鋒,還小妹耳根子清淨。
郗符適時湊過來,從袖中摸出一封書帖,正是昨晚亥時他收到的那一封。他駢指夾信,朝謝瀾安晃了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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