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眺望洛陽之東的大地,上面還有兩軍撤退留下的瘡痍戰痕,問道:「我尉軍死了多少人?」
她身後的一名絡腮將官答:「回稟太后,戰死八萬人,加上重傷者,逾十五萬人。」
「不算多。」尉遲太后手撫冰冷的堞牆,「對方呢?」
「據軍師統算,不過三萬。」
「那就更少了!」尉遲太后笑意冷沉,「聽說玄朝開啟這場戰事,背後的推手是一個女子,還是一個十分年輕的女子?」
老將遲暮見青壯,美人色衰見新人,是世間第一等無奈事。這話正是出自尉遲太后之口,身後諸將不敢接話。
尉遲太后自語:「好啊,江山代有才人出。老虎打個盹兒,雞兔便以為能來拔鬚了。待來年,我大尉的馬兒養得膘肥體壯,青州之仇,哀家必加倍奉還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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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河之水已冰冷刺骨,江南深秋時節,猶能迎來氣候濕潤的小陽春。
湘沅水榭中,阮伏鯨勸說阮碧羅同他們一起回吳郡阮家。
他耐心道:「姑母要在這裡守著姑父的英靈,侄兒不敢勸,但您想想,姑父生性醇慈,他的在天之靈定會對未曾出世見面的表妹牽掛不已。這是表妹生平第一回離開金陵,姑父的英靈怎會不跟著保護她,那麼姑母隨我們一道走,豈非更有望得到姑父託夢?」
阮碧羅在西院裡困久了,對外事一概不問,近兩個月謝瀾安已撤了禁令,她卻依舊足不出戶,仿佛與人賭氣。
她本來打定主意,一世都不離開謝府,聞聽此言有些道理,轉動木然的眼珠看了阮伏鯨幾許,回頭輕聲吩咐茗華:「收拾包袱吧。」
阮伏鯨鬆了口氣,表妹教他的說法果然有用。
同時他心裡也湧上一股酸楚——祖母在家中牽掛遠嫁的愛女,哭得肝腸寸斷,姑母心中卻只有亡夫,他還要借著姑父的名義,才能說動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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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發的前夕,府里人一起吃了頓餞行宴。
這頓飯後,文良玉也要回東平去了,用他的話說:「我幫不到含靈什麼忙,回到家鄉督促文氏配合朝廷的檢田令,還是可以辦到的。」
而謝豐年會在謝瀾安去吳郡後,起程去荊州大營。
喜穿綠衣的少年郎君在席間起身,鄭重地向阿姊敬了杯酒:「阿姊往日沒收錦囊之戒,求全責備之心,豐年已深曉你的用心良苦。世上無千年之世家,卻有千年之君子,阿姊制衡金陵八大世家的所為,陛下勉之,士族罵之,庶民不明其義而讚嘆踴躍之……我知道,姊所行至艱,我暫且幫不上阿姊,卻斷然不會拖後腿。謝豐年不靠宗族蔭庇,不飾金玉外物,照樣闖得出一番自己的天地,決不辱沒這個謝字,阿姊不必有後顧憂!」
謝瀾安欣然笑說:「猛志逸四海,騫翮思遠飛。少壯如此,不愁吾家無繼。」
謝策既欣慰又無奈地舉著酒盞,「話都被這頑兒說盡了,為兄只能說,你們放心去做你們的事,我會看好家。」
有大兄坐鎮在家中,謝瀾安最是放心不過。
她出京後,文杏館和藏書樓依舊開放,僚屬們可以隨時出入。士林館有專人管理,留守的女衛們依舊在撥雲校場操練。朝中有老師,內廷有郗氏兄弟,御史台有朱公,戶部有何羨,而崔先生也已在赴任青州的途中——的確如豐年所說,京城這裡,謝瀾安暫時可以放心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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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院鄰旁的廂廈,一個羊角辮女童侷促地揪緊身上洗髮得白的衣服,聲音發抖:「怎麼我才住進來你就要走呀?我……我功課不太好的,要是主人家發現我很笨,會不會趕我走啊……」
「和那個沒關係。」胤奚蹲在小掃帚面前,幫她撫平衣褶,「只要你自己想留下,她不會趕你走的。」
小掃帚還是不敢置信,天底下真有這樣的大善人嗎?
幾日前,她稀里糊塗地跟著小胤來到府上,雖然還不能理解這戶人家在金陵的地位意味著什麼,卻發現這裡居然養著傳說中的仙鶴!而且,在一處清雅的庭院中,她看見幾個同齡人,小女孩繡裙珠鞋,脖戴玉瑣,小男孩玉雪俊秀,乾淨乖巧,就像年畫上的金童玉女一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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