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時鼎眼神一亮,謝逸夏轉望她道:「說說,怎麼想到用沖軛陣?」
謝瀾安奪過二叔手裡的鵝毛扇,臨空一撇一捺,畫了個交叉:「沖軛陣的交叉陣型,可以快速將潰散騎軍包圍,四面皆主攻而非輔攻的特點,能主動出擊應變,不給對方再聚再沖的機會。」
隨著她揮動羽鵝扇,山谷中的兵陣見令變陣,果如她所言,作四面交叉,圍攏騎軍,其後向內絞緊,激起一片惶惶馬嘶聲。
謝逸夏含笑捋須。
他身後那些保持沉默的將領交換個眼色。
謝瀾安很快便想明白了,二叔演練這個戰陣,不止淬練步兵,同時也在加強他的騎軍,也就是讓矛與盾碰撞,騎軍要更快,步軍便要更穩,砥礪切磋,事半功倍。
然而話說回來,受到更大壓力的一方還是步兵,因為目不眨眼等待騎兵的衝撞,說得容易,那種迎面撲來的威勢,就好比你眼睜睜盯著一群餓狼撲來而不能逃跑,真正需要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的勇氣。
說到底,比起北朝占據河洛平原,背後還有草原馬場輸送戰資,南朝魚梁之鄉,還是缺馬啊。
謝逸夏沒拿回扇子,在侄女的沉默中輕飄飄道:「陣法都是小聰明,聽說了你在浮玉山設八卦陣剿匪的事,回頭,讓豐年帶人和你的兵玩玩。」
他看似和謝瀾安說話,目光卻看著謝瀾安身後的胤奚。
之所以留意這個年輕人,源於小兒子有一次提起這人,表情那叫個一言難盡,活像生吃了一隻耗子,以及瀾安年前寄給他的書信上,留了三行位置,添上此子剿匪立功的註腳。
以謝逸夏對侄女文學功底的了解,一句話能說清的事遣文三行,筆墨用多了。
胤奚在謝二爺審視的目光下,沉穩頷首。這小小闕樓上名將如雲,沒有他說話的份。
謝瀾安回過頭說:「我二叔的意思,如果他有十萬猛騎,他也可以肆無忌憚沖別人的陣,管它什麼鉤鐮槍什麼陣法,能擋得住前赴後繼的鑿陣?都一邊涼快去。正正之旗,堂堂之陣麼,誰不知道家底厚的好處。」
這大實話引起周遭幾聲笑,原以為這譽為謝家玉樹的女郎端莊冷傲,居然還會詼諧。
「不過布陣玩玩也成,」謝瀾安緊接著又加了一句,「我這次挑了幾百武士同來,自然,和二叔麾下與眾位將軍的兵士比不得,還請二叔幫忙調理調理。」
謝逸夏一聽就知道她打的什麼鬼主意,想籌備自己的精銳親兵,拿他當磨刀石。謝逸夏輕哼一聲:「雁過拔毛謝含靈,拔到我這來了。你在你外祖家,阮世兄怎麼受得了你?」
「這無稽之談,都傳到二叔耳朵里了。」謝瀾安說笑過後,自己先斂了笑意,扶欄望著眼前山河,正色道,「我招撫山越帥後,能征上一千匹馬,不日陸續送到二叔這裡,雖說杯水車薪,聊勝於無吧。」
謝逸夏微愣,這下子定定看向侄女:「青州新復,比西府更缺戰馬。」
山越帥歸降了朝廷,這些馬便是國用。以國用充盈州阜軍力,這裡頭的分界微妙,落在有心人眼裡一個不慎,就是居心叵測。
謝瀾安聞言,一點冷笑攀上她嘴角,「北上送馬不說陸路耗費的人力,就是北府那關,以褚嘯崖的為人見馬能不扣下?與其充盈北府,不如給了叔父。」
演武場上開始又一次沖陣,冷風穿過料峭的闕樓復道,謝瀾安氅衣獵動,手指漫淡地把玩羽扇。「青州的軍用我在想轍了。侄女回京後便會向陛下進言,開策舉,天下有識之士無論貴賤皆可參加闈考。商戶子亦可參加,不過要額外用五匹良駒換資格。無論天南地北,他們自己找路子將馬直接送去青州,以崔先生那邊接收錄入為準,避免公家從中貪墨,也算兩相得便。」
劉時鼎直愣愣的聽完,娘呦,還能這麼玩?
謝逸夏默了片刻,對謝瀾安的想法不置可否,只是說:「我還以為你講究人人平等。」
「是該人人平等。」女子波瀾不驚地接口,「但那得等到太平盛世,理想之國。現實是每場戰爭死去的人已經不能開口和活人講平等了,戰時糧馬都緊張,我已經很講良心了。」
謝逸夏神色狐疑,像對侄女的「良心」一說不太苟同,聽她又輕嘆一聲:「其實想買馬,路子也有。東北的遼東國、西邊的吐谷渾部落,若能開茶榷,與之茶馬互市,也是一樁辦法。可惜……」
可惜女郎眼下要撥亂的政務已經太多了。胤奚往謝瀾安身後的風口處擋了擋,內斂的目光透過被風吹動的黑睫,無聲凝望她的背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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