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瀾安側眸凝著跟出來的陳勍,似譏似笑:「想拘禁我?」
說罷不待陳勍辯解,謝瀾安自顧自睥睨長階御道,手撫玉帶,冷聲道:「陛下別會錯意思,我答應綰妃要陪伴她,目下就算你趕我走,我也不會走。只是須著人回家報聲平安,畢竟。」
她在重雲堆積的天幕下轉頭,注視陳勍的眸光如睡醒山虎,擇人而噬。「我家裡人護短得緊,不如我那麼好說話。聽不到我的消息,做出闖宮的事也是說不準的。」
賀寶姿見娘子說話時,手指輕敲腰帶,那正是自己貼身放置立射營調牌的地方。
賀寶姿眼神一動,頃刻領會了娘子之意。
陳勍心神失守間卻沒留意到那些細節,只是驚疑不定:「含靈,走到這一步,朕是情非得已。你難道想學北尉的紇豆陵和嗎?」
紇豆陵和闖宮兵變,被尉庭誅於洛陽宮門,正是謝瀾安一手策劃的結果。謝瀾安無動於衷地說:
「漢高祖何以取項藉,離間君臣而已。今日之變,我有言在先,陛下不聽,是想學霸王聽聽四面楚歌嗎?」
陳勍怔在原地。
拿他比西楚霸王,都是抬舉了他。謝瀾安見賀寶姿會意地離去部署,不再多言,轉回暖閣中。
她回去時成蓉蓉猶未生產,穩婆高聲說看見嬰兒的頭了,令她使力。成蓉蓉哀呼淒嗚,發如水洗,頃刻濕透枕褥。
後半晌,綰妃的母親平北侯夫人得信入宮。成蓉蓉神智迷濛間見了阿娘,方如嬌生慣養的稚女一般,嚎啕兩聲,轉瞬又沒了力氣。
這一胎直從黃昏捱到黎明。成蓉蓉幾度瀕臨昏厥,當所有人都以為那副柔婉的身子不成事了,成蓉蓉卻從絕望中硬拼出一股堅韌,中間說的唯一一句整話是:「讓我生下祂。」
直到東方將亮,一聲微弱卻真切的嬰兒啼哭響起。
滿室的醫者不約而同脫力一般,雙腿泥軟地鬆懈下來。
成蓉蓉倒在枕上,喘息細細,平北侯夫人心疼地抹去女兒鬢邊汗水,又哭又笑地感謝滿天神佛。穩婆用襁褓裹了嬰孩,滿面喜色地賀曰:「母子平安!綰妃娘娘為陛下誕下龍子!」
她一扭頭,卻見站在榻外守了一夜的謝中丞,膚光勝雪的臉如同冷玉雕出的一般,與昨日一模一樣,不見一點喜色,是個真冷情人。
陳勍在閣門外,長長地吐出一口氣。
謝瀾安踩著曙光再次離開大殿時,陳勍無令,牟統領沒敢再攔。
她在西閣守了一夜,胤奚接令將事辦妥後,又回到雲龍門,亦等了半宿。他看見謝瀾安走過來,第一眼就發覺女郎的神情不對。
她的眼神靜而疏遠,宛如尋常地接受了一件令人失望透頂的事。有點像,當初得知他殺庾洛神時,看他的那個目光,可又更為淡漠。
胤奚猶豫了一下,卸掉鸞君刀。
謝瀾安近前看清這人被風吹得寒青的臉,冷漠的眸光倒爍了爍,探出指尖試他手背的溫度。
就在襴襞展動間,胤奚眼尖地看見她身上乾涸的暗褐血跡。
胤奚瞳孔被激得一抖,反握住謝瀾安,「怎麼回事?」
「別人的血。」謝瀾安解釋。胤奚卻仍擰著眉,就要解下斗篷給她遮擋,被謝瀾安攔了,「天冷,自己穿著。」
二人一道出宮門,在建春門外看見黑壓壓的一片禁軍,頭前帶隊的是肖浪、王巍。
胤奚看著謝瀾安的臉,低聲說:「我以『宮嬪產子,謹防生亂』之名,令兩營分兵守在宮城八門,又讓立射營向積弩營借調全部箭支。也著人回烏衣巷通知了二爺,做個防備。」
謝瀾安眉頭輕舒,說:「很好。」
當時時間緊迫,難為胤奚能從賀寶姿一句話里想到這麼多。他在不知底里的情況下,直覺出女郎要大調禁軍,必是與皇帝生了分歧,必要時需用武力解決。
而昨日皇帝的注意力還在說服謝瀾安和綰妃的安危上,反應不及時。胤奚比他快了一步,控制住禁軍的武庫,就等於轄制住剩餘的三大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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