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嗓音響在雨後有些悶沉的堂中,謝瀾安還在思索,賀寶姿步履匆匆地進來,神色凝重。
屋裡的文士站起來幾個,對賀校尉見禮。賀寶姿隨行隨拱手,沒時間脫換沾泥的軍靴,徑直走到謝瀾安的座前。
「娘子,宮裡傳出消息,綰妃病重,說想見娘子一面。」
謝瀾安抬頭:「不是一直在調養,怎會病重?」
「會否是計,故意誘女君的?」百里歸月不敢讓女君冒險,在旁斟酌。
賀寶姿點頭說:「屬下也怕有詐,宮裡是讓寶興出來傳的話,肖護軍把人送來了。這會兒就在院裡。」
謝瀾安眸色深晦,「傳。」
身著宮裝的寶興進來後,先給謝瀾安磕了個頭,而後抬起爛桃似的腫眼泡,哽咽著說:
「謝大人,我家娘娘病重不假,陛下讓奴婢來傳話。但是……我家娘娘雖已無力說話,奴婢卻知道她的心,應是不願讓中丞大人入宮的。奴婢不懂這許多大事,只知大人曾在娘娘難產時伸出援手,是以還請大人珍重萬千。」
寶興抹了一把眼淚,又磕了一個頭。「求大人讓奴婢回宮去,陪伴娘娘最後一程。娘娘現下還在失血,孤零零地在寢宮裡……」
「最後一程」敲打在謝瀾安心上,她神情發冷:「綰妃生子後太醫不是說危險已過嗎,怎會失血?」
「娘娘自從生產後一直淋血不止,那些人說的見好,無非是拿藥吊著罷了。陛下的態度又不似從前溫存,每來看望一次,娘娘總會郁苦難遣……」寶興話音未盡,泣不成聲。
在座的先生都是商討大事的,見忠婢哀泣慟人,也不免心生傷感。
謝瀾安知人命脆弱。
但當這個即將消逝的人是她熟識,且曾暗慕過自己,又還是個正值如花年華的女郎……謝瀾安心頭油然生出一絲悵惘,又有一股憤怒。
恨天道加諸在女子身上的姻嫁之困,生育之苦,卻又無處發泄的深深憤怒。
二管事便是在這時走進來的,前堂里等不及通傳的都是急報,全榮抹著額角的冷汗,眼含明顯的驚色道:「家主,胤郎君、他——」
「他回來了?」
謝瀾安的情緒還未完全抽離,眼底不覺回溫。
「人沒回!人頭送回來了……」
二管事嘴裡急得打磕絆,一語罷,整個屋子針落可聞。
才收到綰紀噩信的謝瀾安一剎間轉頭。
她像是沒能理解這話,卻有什麼東西在她的烏瞳深處折斷了,碎裂成無數片銳刃,靡割出一片血海吞沒了眼裡的光。
她的腳底像踩在白骨上一樣黏膩冰冷。
「再說一遍。」
二管事反應過來,給自己一巴掌:「仆是急糊塗了,胤郎君無事,無事!是他叫人將褚豹的人頭送回了金陵,高掛在朱雀橋上,這會兒大司馬的驛邸亂了套,正集結人手出城呢!」
謝瀾安擠迫出最後一口空氣的肺腑,這才猛地舒張,血液回流,始覺窒痛。
但她臉上的沉靜,與方才得信時別無二致。哪怕冷汗瞬間透了衣,隨即又失而復得,她始終以鎮定的面目示人,如同無論陰晴昏曉都矗立不動的雲崖。
謝瀾安緩緩「哦」了聲。
百里歸月卻驀地撫掌。
她很快串起來龍去脈:「必是大司馬派長子向北追截,褚豹欲對胤郎君不利,卻被胤郎君反殺。」
「大司馬出城去追了嗎?」楚堂接著話頭問,眉宇也浮現出伺到轉機的意動。<="<h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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