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就是吏部給她交上來的差, 一個不少,一個不多。
這些官宦其實覺得連這幾名女子已經算多, 畢竟給她們分配些文書抄錄工作, 也就是了。
入內閣需要經年的資歷, 更需眼界智識, 這些剛入門的女子實在不夠格。
高稼小小的身板就夾在一群士大夫中間, 粉黛不施,身上是略顯寬大的靛色朝服。心裡說不緊張是假的,但她沉得住氣,敏而好學地聽前輩議事。
謝瀾安看在眼裡, 不動聲色。
她可以下一道指令,讓臣工對女官加以優待,可這法子治標不治本,真正的尊重,唯有靠她們自身的本事贏得。
議完糧戶大計,謝瀾安捻開扇子,瞧著高稼道:「女子十八而嫁的改策,也算與你切身相關,高侍郎怎麼看?」
此事在先皇后故去後由謝瀾安提出,如今太子都會翻身了,內閣仗著是件小事,一拖再拖。
一時間,十幾雙眼一齊看向高稼。
年輕臉皮薄的女娘心跳失序。
注視著她的這些人,可是代表這個國家最位高權重的一群公卿啊。然而,一想到不能給女君丟臉,高稼就掐著掌心,讓自己鎮定下來。
高稼今年十七歲,放在家鄉是不訂婚會被人恥笑的年紀,可聽女君說十八而嫁,她就有些莫名的高興,好似自己占到了什麼大便宜。
她理了理垂下的袖擺,思索片刻道:「下官不及諸公睿智,只能想到一點愚見。之前謝丞相允女子參加恩科,以此為始,計劃將女學開遍州郡,令女子能同男兒一般自小入塾學習。可朝中響起反對聲音,說風俗難改,女子十五歲及笄嫁人是天理,出閣前,自然將精力放在女紅等閨事上,恐此事難以普及。
「而今提高嫁娶年齡,就能解決這個問題。女子多出了三五年空閒光陰,不必急忙嫁人生子,正可以求學修身,以圖成材!
「且這也不止是從女子角度考量,試想,一個男女皆讀書上進、求知明理的國家,會比一個只有男兒考取功名,而女婦卻懵懂無知的國家來得更孱弱嗎?欲國富強,先啟民智,這是個漫長卻重要的過程。」
高稼說到這裡,禮部尚書一個勁兒拿眼暗示座旁的何羨。
謝瀾安組成內閣後,罷掉了一味拿國庫空虛搪塞人的原戶部尚書,由何羨頂上。
丞相上任三把火,提拔心腹是人之常情,閣老們看在何羨確有術算之能的份上,容忍了他的年輕根基淺,沒去觸謝丞相的霉頭。
可這會兒一見何尚書仍笑眯眯聽著,沒有反對的意思,坐不住的禮部尚書不得不越俎代庖,出聲打斷高稼。
他反駁此律一行,必影響國家人口增數。
高稼搖搖頭,「大人擔心改策會使戶口降緩,可要知道,婦人生產猶如走一遭鬼門關,新婦年齡越小危險便越大,婦人夭折數多,才更會影響後嗣啊!只有女郎本身體質康健,配合朝廷對生育者以資嘉獎,才是久圖之法。」
在大庭廣眾下陳說生育之事,讓高稼有些難為情,但在謝丞相鼓勵的眼神下,她堅持把自己的想法說完:
「若說擔心影響征丁的人數,影響抗禦北胡的勝敗,可即便今年施行新法,新長成的一代也要等十幾年後了。十幾年,氣象幾番新,到那時,在謝丞相的英明領導下,大玄難道還沒能驅逐胡虜,克服中原嗎?那,那——」
少女語調里夾著一點湘潭口音,一不小心情緒激昂,一時詞窮。
謝瀾安心說,這妮子莫非和胤奚學過馬屁功夫?她笑了一聲,接口:「那兵部都該提頭來見了。」
話是笑言,可響在落針可聞的堂閣,卻無人敢笑。
女君對北朝用兵之心,和她與日俱增的威嚴一樣沒有遮掩。
兵部尚書原本懼怕大司馬,可等褚嘯崖死後,他才發覺,褚嘯崖至少還受詔聽宣,而手握真權不循常理的謝瀾安,才是令人無從揣度。
兵部尚書今日可一個字都未多言,無故遭受敲打,結舌之際,中書令出聲:「高侍郎之說不無道理,此事倒也可議……只不過,這律令改了,謝相,改元之事便請再議吧。不然朝令頻繁更改,難免讓百姓生出議論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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