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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

一輪紅日冉冉升起,照臨四方。

寂靜的大地仿佛被血塗抹過,焦黑與慘紅斑駁交錯,屍體與斷槍枕藉狼藉,勁風吹過,孤冷蒼茫。

還留在原地的,只剩鳳字旗,與零星幾杆繡有草原雄鷹的玄色大纛。

胤奚站在一片血泊里,臉上的面具被劈出一道觸目驚心的刀痕,用馬槊撐著自己的身體。

鸞君刀戳在他腳下,刀邊滾著一顆頭顱。

那顆腦袋上罩眼的黑布已經斷裂,露出的殘缺壞眼衝著天際,死不瞑目。

馬已經蹄軟,高世軍倒提錈刃的長刀捂著肋上傷口,趟過遍地的屍體一瘸一拐走過來。他深深看著胤奚,重重拍上他肩頭,抽著冷氣笑:「你說得對,老子天下無敵!」

「放屁……」

這一下險些拍得胤奚趔趄,他抬起沉重的手臂摘掉面具,英挺的鼻樑被朝霞渡上一層橘光。鏖戰整整三日,他的嗓子像木柴被斧頭劈開一樣,前兩個字只見唇動,發不出聲音,而後一道嘶啞的聲音響起:「我女郎天下第一。」

他說著轉動視線,眼中沒有勝利的狂喜,眸光深邃幽暗,尋望著那些倒下去不再復起的面孔。

這一戰,他們用五萬雜合軍吞掉了北尉正規軍十萬人,斬殺主將,生俘萬餘卒,何其壯烈,也何其慘烈。

一個梳著辮髻滿臉血污的女兵,懷裡抱著一把沉沉的殺豬刀,在屍山血海里蹣跚而走,不停尋找著什麼。

她是池得寶教出來的兵,這場決戰她本可以不上戰場,留在內城保護百姓就好。可是少女執意請戰,她親眼見到自己的家人死在尉兵的屠刀下,學武就是為了復仇,又怎可臨陣脫逃。

可連她都活下來了……女兵抱著那柄從一條斷臂上找到的殺豬刀,眼淚撲簌掉落,「你那麼厲害,那麼勇猛……你怎麼可以死……」

終於,女兵在幾具屍體堆積的拒馬邊找到了池得寶。

池得寶紫紅色的臉血色褪盡,呈現一種死灰的白,她閉著眼躺在那裡,好似安詳地睡著了。

右臂不在的女子,看上去不再那麼粗壯,但她的左手裡,依舊死死攥著殺豬刀,仿佛隨時準備暴起殺敵。

女兵怔怔看著她,雙膝一軟,伏在池得寶身上放聲大哭。

「池教官,池姐姐……我還有刀法沒有學會,你繼續教我啊……你不是最愛吃我做的餺飥嗎,你最怕吃不飽了,我做很多很多給你吃,好不好,好不好……」

周圍倖存的士兵被她的哭聲感染,沉默地垂下眼帘,解下額帶。

撕心裂肺的喊中,出現一道微弱的呻吟,「哭……哭什麼。」

女兵如被點中啞穴,猛地直起身看去。

池得寶虛弱地倒了口氣,眼皮沉得怎麼樣也睜不開,可聲音的確是從她氣若遊絲的喉嚨發出的:「傻囡,俺還沒回去跟女君請功呢,怎麼……能死……」

她感受到右肩傳來的劇痛,半昏半迷地皺眉:就是可惜,以後得學左手拿筷子了。

破敗的城牆下,黃鯤踢開半截斷裂的攻城梯,背著找回來的乙生往回走。

他笑著說:「上次我嘴賤,說要你收養的那個女娃娃將來做我兒媳婦,你還搗了我一拳。既把那孩子當親閨女疼,你就起來啊,你聽,她哭著找你抱呢。」

黃鯤咧開的嘴角顫抖起來,「別裝死!別指望我替你養孩子,聽見沒有……」

可是背上冷透的人,再也不能回答他。

接下來打掃戰場,整頓軍伍,胤奚異常沉默。

韓火寓清點傷亡數目,胤奚親手埋葬了他的親兵與犧牲士兵。祭誄的時候,所有人都聽出了這位衝鋒最凶,流血最多的胤王聲音里的哽咽。

殘月如鉤,胤奚放下火把,不叫人跟隨,獨自策馬在高平川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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