格蕾塔嘗過了冰箱裡的糕點,每一種都吃了一口,然後將它們放了回去。她將洗碗機里的餐具擺回架子上,無事可做後她便去泡澡。一件換洗的衣服都沒帶來,於是她進了衣帽間,裡面滿滿當當都是男人的衣物。她的手滑過它們,棉的,麻的,毛的,絲的,她選了一件白色的T恤和黑色的及膝褲子,然後披上有毛帽的深藍色大衣。
她近年呆的地方格外冷,冷到一年四季中沒有夏天,因而她也已適應那兒的氣候。在那之外的地方,都是溫暖的。
她將衣服脫下,泡進了浴缸。他的浴缸很大,比常人用的大得多,淋浴用品五花八門,她每種都試了試,最後泡在一汪一無所有的水中。暖燈照得她眯起眼睛,疲憊感逐漸遠離,格蕾塔拿出剛在旁邊小凳上的方塊,裡面果然存上了一個新的號碼,名字只有一個首字母。
S,什麼的S?她不知道他的名字,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知道,現在也一樣。他的存在就在那裡,在雨天到來的那日,她將他撿回了家,在萬聖節的夜晚,她又與他重逢。能用來描繪這相隔十二年遇見的只有一個詞:命運。
已有看不見的繩索將兩人捆住,她又何必去問一個終將會知曉的問題。不過,S嗎,她會將它改成更合適的。
撥通的電話無人接聽,嘟嘟嘟響個不停,連一條要求留言的訊息都沒有。
面對一片虛空,格蕾塔的耳朵敏銳至極。她什麼也聽不到,連一個呼吸都沒有,眉頭蹙起,也濺起水珠,她跨過浴缸,一把推開了門,蹲下身在地上找尋。手掌按住地毯,她轉了一圈,都沒找到方才吹掉了的頭髮。呼吸不在,衣服太大,只有髮絲,能和電流一樣穿過聽筒上的小孔,無論通往哪個世界都沒問題。
除了,會暴露她的蹤跡。
她沮喪地回到缸中,搭在缸邊的手,連同黑匣一起搖晃,餘光瞥見沉沉色彩。她用另一隻手捻起在水面上浮動的一根,再次仰頭看它。暖色的燈,和太陽散發著同種光芒,叫銀色的髮絲也染成了金。
鏤空的小洞,能看到牆壁上的道路,也能看到風。格蕾塔小心翼翼地將這一根髮絲放在洞口裡,按下了撥通鍵。那頭還是嘟嘟聲響,她則對著洞口輕輕一吹。
「喀啦」的一下,電話接通了。
格蕾塔將聽筒放到耳旁,還是沒有聲音,於是她開口說:「你還活著吧?」
「哈,」那頭有人在發笑,是他的聲音,「哈哈,」他又笑了,這回笑得連貫了起來,「太好笑了,」他說,「你怎麼能打通我的電話?」
「就這樣打通了。」格蕾塔說:「你在哪裡?」
「怎麼,就在想我了?才過去多久。」他並沒立刻回答,反倒說出他想說的話,「你比以前怕寂寞了啊。」
「別廢話。」格蕾塔套上襯衫,換了只手拿電話:「你在哪裡?」
「哪裡,我也說不清。」他問:你在做什麼?」
「在和你打電話啦。」格蕾塔問:「外面好像不太妙,你被卷進麻煩的事了里了?」
「啊,對了。」他聽上去像是剛做了一個夢,才剛醒來:「你啊,別繼續帶在日本了。走吧,最好去一個偏僻的地方,像是山里什麼的。」
外面的烏鴉撲扇翅膀,它能創造新的世界,也能帶來不詳的徵兆。
格蕾塔套上及膝的短褲,將皮帶穿過搭扣。
「正好,」她說,「我也要走了。」
「啊,為什麼?」
「因為我暴露了。」她說:「馬上就會有人來追殺我。」
「這還真是不妙。」他的聲音聽上去輕鬆:「那你記得帶個東西走。」
「什麼?」
格蕾塔將電話夾在腦袋和肩膀間,空出手翻開地毯。她在一角的地磚下,找到了一個盒子。有些年頭的盒子,放在這兒很久沒動,已結上了蜘蛛的網。小小的傢伙又搬了家,留下黑盒孤零零的一個,作為記憶的墳墓保留。
「拿到了。」格蕾塔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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