間壁的水聲仍清晰無遺地傳來,昭示著時彧的存在。
光聽著那一陣陣的水聲,沈棲鳶都心亂如麻,她痛苦地蜷縮起了身子,將臉頰埋入頸側的軟枕里,不敢再見人。
畫晴雖然年紀小,但心裡也有了揣測,怕不是沈娘子今日落了水,濕身後被人瞧見了,沈娘子覺得無顏見人。
這是有可能的。
多日相處下來,畫晴知道沈娘子是個習氣保守的女人,對貞潔看得很重,與長安那些成婚前便豢養騎奴,成婚了還與外室勾勾搭搭的女郎相比,沈娘子實在太過於自我苛責了。
畫晴以前不知聽誰提過一嘴,說現在的長安女郎,能保持完璧之身出嫁的都很少。多數人雖然不贊成這種行徑,但也不會大肆批駁什麼,因為比起女娘們,郎君們這樣的情況更是司空見慣,因此那些掌握著筆桿子的男人們也不好多言。
就算沈娘子落了水,衣衫不潔,被人有目觀瞻,畫晴也不覺著這是要命的大事。
可沈娘子心裡怎麼想的,畫晴就不知道了。
她安慰道:「娘子,我阿姆常說,人嘛活一輩子,除了生死,旁的都不重要,名聲這種東西只是身外之物,只要我們心存仁義,樂善好施,佛祖會看到我們的虔誠的。」
沈棲鳶不為所動,她趴在枕上,仿佛已陷入安眠。
但畫晴知道,沈娘子今夜恐怕都是睡不著的。
她人小,又沒讀過什麼書,除了阿姆的幾句話可以掰幾句,立刻便詞窮了,看著沈娘子心灰意冷,難過至極,畫晴想勸也沒處勸。
間壁一直不絕如縷的水聲,戛然停了。
畫晴的心一提,沒過多久,只見更換了一身品月雲紋長袍的少將軍,散著墨潤滴水的長發,眼瞳裹挾了冷雋之色,步履沉重地邁了過來,在羅漢榻前駐足。
他看見沈棲鳶身上仍是一身濕淋淋的髒衣,並未更換,目光一沉,變得更加冷峻,詢問畫晴:「怎麼回事?」
畫晴嚇得發抖,兩隻腿兒直哆嗦:「少將軍……奴婢,奴婢勸了的,沈娘子她不肯換。」
若非知道沈棲鳶的脾氣,倔起來時九頭牛都拉不回來,時彧已經對畫晴發難了,但見到沈棲鳶仿佛被抽走了主心骨般,癱軟地伏在榻上,他也沒心思再計較那些,吩咐道:「出去吧。」
畫晴如蒙大赦,立刻就要飛奔而出。
時彧蹙額叮囑:「走遠些,不讓任何人靠近這間屋。」
那這真可謂美差了,畫晴巴不得。
她連忙點頭如搗蒜地回應,甚至出去後,還貼心地為少將軍和沈娘子掩合了門扉。
屋內靜謐,榻頭的一隻高腳龍眼木八仙凳子上,擎著一盞明燦的火燭,燈燭通身青銅,在銀光輝映之下,顯出盤盞上斑駁發紅的鏽跡。
那盞燈燭散發的微光,柔和地覆在女子清瘦如宣紙般的身子上,夏夜涼風沁入羅帷,撥弄著室內明明滅滅的柔暈,似夢中的輕紗。
時彧眼角的輪廓放柔和了些,不再那般凌厲地上豎,望著沈棲鳶良久,她裝作一無所覺,時彧也按捺不住了。
他坐上了羅漢榻,咬了咬牙,用低沉的嗓音道:「沈氏,我知道你正聽著。那麼你聽好了,今夜發生這種事,你和我都不想,我被太子算計中了媚藥,在我難以自控的時候,恰巧你出現在了玉樹園。」
沈棲鳶很想笑。
不是笑時彧,是笑自己。
上天為何如此捉弄自己?
她這一生,已經足夠顛沛流離了不是麼,為什麼好不容易尋到一個穩固、安寧的棲身之所,命運卻同她開了這樣一個玩笑。
如果她沒有答應柏夫人的邀約,如果她沒有恰到時辰地經過那里,與時彧歡愛的女子,就會是其他人。
對時彧來說,他如此厭惡自己,必然也是不願發生這樣的事情的。<="<h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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