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以在不歡而散兩個多月後,應南嘉又一次見到了他。
這次,是他自己主動找上門來的。
當時已經深冬,教學樓下的綠化帶除了冬青還有些顏色,別的早已經光禿禿了。應南嘉怕冷,但也愛美,別的同學裹著厚實的羽絨服,她卻只穿著件白色的水貂絨大衣,衣襟敞開,露出內里貼身的卡其色針織衫,脖子上圍了條湛藍色的羊毛圍巾。下了課,她隨著人群往出走,背上背著畫板,形單影隻,在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的女生堆里特別明顯。
經過一顆梧桐樹下時,她被人叫住。
李屹背靠著樹幹,一條長腿曲起,腳抵在樹根上。他身上穿了件黑色棉服,很舊,不知道從哪弄來的陳年老款,內里的棉花估計都壓扁了,只剩下薄薄兩張皮貼著前心後背。
一段時間沒見,他好像更瘦了些,原本就立體五官越發鋒利,眉骨高高聳著,對比得眼眶都凹了進去。他這倆月大概很不好過,一臉疲態,嘴裡叼了根煙,煙身都有些皺巴,半死不活的在冷風中燎著火星子。
也不知道從哪兒知道她的名字,「應南嘉」三個字從他嘴裡吐出來,又低又沉,襯著他那副不怎麼和善的表情,活像來尋仇的。
他倆面對面站著,一白一黑,一個從頭到腳的精緻,一個看上去頹廢懶倦。這種強烈的不和諧讓路過的同學忍不住投來疑惑的視線。應南嘉沒理會,李屹更沒心情去管。
「有事?」應南嘉問,心底卻大概能猜到他的來意。
李屹也沒有要兜圈子的意思,直接問:「上次你說的,還算數嗎?」
應南嘉默了瞬,點頭:「算。」
李屹眼睛眯了下,墨深般的瞳孔定在她臉上:「我要五萬。」
「可以。」應南嘉一口應下,頓了頓,問他:「做什麼用?」
李屹沒說。
煙燃到了盡頭,他半低著頭,吸了最後一口。
附近沒有垃圾桶,他顯然也沒心情去找,掐著菸蒂隨手扔在了腳下,鞋底在上來回碾了幾圈,力道很重,殘餘的紅色火星瞬間變成了水泥路面上的黑灰。
「怎麼?必須給你報備?」
「倒也不是。」應南嘉聳聳肩,「我只用知道個大概,確保這些錢不會用在一些法律條文不允許的地方就行。」
李屹薄唇緊抿成一條線,隱隱泛著青白。
良久,才終於掀開,冷聲道:「治病,給家裡人。」
應南嘉一怔,心口划過去一絲微妙的情緒。
很快,她根本來不及感知那是什麼,便消失無蹤。
她別過頭,躲過了他陰翳的眼,「行。」
李屹站直身,眉心擰出幾道褶皺,唇角向下繃著:「我給你寫個欠條。」
應南嘉卻說:「不用。加微信,我轉你。」
她語氣很隨意,仿佛轉他的不是五萬,而是五塊錢。
說完,便垂眸去包里翻找手機。
李屹輕嗤了聲,卻到底沒能笑出來,粗糲的掌心在褲腿上狠搓了一把,從兜里掏出一個老款智能機,飽經風霜,屏幕左上角甚至已經碎了,蜘蛛網的裂紋延伸了小半個屏幕。
應南嘉看見他的手機時又是一愣,很快恢復如常。她點開二維碼,跟他互加好友,屏幕顯示通過之後,一句話也沒說,直接轉帳了五萬過去。
她的微信頭像是只振翅欲飛的黑色蝴蝶。
翅膀邊緣卻是破碎虛化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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