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雙鳳眸中已找不見悲痛欲絕的哀傷,也看不到悔恨交加的自責。
隔了百年,他竟在自家仙君的眉宇間捕捉到了一抹久違的明朗,仿佛是歷經風雨後,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的釋然。
他這是放下了?
澤塵忽然想到百年前姜冉神形俱滅後的日子。
找到自家仙君的時候,他已在誅仙台上坐了一天一夜。
那一幕,他這輩子都忘不了。
大雨瓢潑,狂風肆虐。
文昀就坐在曾綁著姜冉的那根石柱下。
如墨般的髮絲在一夕之間竟變得蒼白如霜,又因浸了雨水,胡亂沾在他的臉頰和衣服上。
澤塵呆愣了很久才回過神來,小心翼翼走到他身側蹲下,聲音輕得像是怕驚到他:「仙君。」
文昀聽到了,但不想理他。
澤塵便掐了道靈力遮在他頭頂,輕聲勸道:「姜姑娘已經走了,人死不能復生,仙君節哀。」
文昀這才抬眼來看他,面色空茫,眼中一片木然。
說實話,澤塵嚇得不輕。
自化形以來,他跟著文昀也有幾百年,時間雖算不上多長,卻從未見過他這般頹然,好似連命都可以不要了。
他心中恐慌,自然說話也帶著哭腔:「仙君,我們回去還不好?」
「回去……回哪裡?」文昀艱難地開口,喉間劇痛,聲音嘶啞得快發不出聲來,「姜冉……死了……」
澤塵記得,那時文昀的唇白嚇人,話音才落下,血便從唇角溢出,頃刻就將那蒼白的唇色染得鮮紅。
短短一句話竟耗盡了他幾乎所有力氣,文昀再也撐不住那副身軀,直直倒下。
澤塵忙不迭地去接,卻看到他用僅剩的力氣往自己懷中塞了張皺皺巴巴的紙:「收好......」
他一眼就看到了頁腳那枚落印。
是契約書!
姜冉與仙君在小漁村簽訂的。那日,他也在場。
至此,澤塵才有一點明白,姜冉在他家仙君心中究竟有多重要。
後來,文昀更是t用一百年來證明,姜冉在他心中所占之位,遠非「重要」二字所能盡述。
更像是一把深深扎入心底的匕首,只提及便可令他痛不欲生,日日不得安寧。
文昀於幽冥百年,澤塵不敢問,更不敢勸。
甚至覺得他家仙君此生或許註定就如此了,沉溺於過往的回憶之中,日復一日地被那無盡的悔恨所折磨,永生無法自拔。
再回神時,眼淚已奪眶而出。
澤塵吸吸鼻子,應一聲便跑去備水。
文昀回到寢殿沐浴更衣,又用了些傷藥,頹然之氣消失殆盡,仿佛還是曾經那個矜貴清冷、清雅絕塵的仙君。
若非一頭白髮,那百年時光還真如一場夢境般叫人恍惚。
澤塵準備了酒菜。
文昀卻並無興致,只泡了壺茶,靠在殿外那棵雪松樹上,雙眼微眯,看向幻月谷入口處的那條小道。
這一坐,便是七天七夜。
直至第八日黃昏時分,天邊的晚霞將幻月谷上空渲染成一片粉紫交織的綺麗之色,神女清染的傳召依舊沒來。
相反,她離開神宮,下東海龍宮的消息卻在四海八荒傳得沸沸揚揚。
文昀雙眉深深一蹙,攔住帶來消息的靈狐,在問了一遍又一遍都沒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後,又頹然靠回樹幹之上。
她怎麼沒派人來找他?
第89章
姜冉 清染身子猛地一顫,瞬間掙開文昀……
陽光穿透海面在水中折射, 化作無數細碎的光點,如同漫天星辰墜落,點綴著幽深的海底世界。
清染便順著這束光往深處而去。
「神女。」綠濯從後側追來, 手上捏著一株將剛采來的珊瑚,一邊把玩一邊問道,「司命不是說修復尋影燈需要上古雪松樹心與洗塵珠二物,您為何傳不召文昀仙君問問樹心?」
清染頭也不回道:「不想欠他。」
綠濯不解:「神宮寶物不說有千件也有百來件,雖說儲物閣塌了,但若是好好找找, 定能找出幾件抵得上那雪松樹心,怎麼會虧欠呢?」
清染轉頭看了眼綠濯, 小姑娘用靈力將撿來珍珠貝殼綴在手中那株珊瑚上, 隨著掌心靈力拂過, 珊瑚光芒大盛,甚至比神宮東亭內的琉璃燈盞還要亮上幾分。
兩人已行至天光無法觸及的深海, 一寸寸被黑暗吞噬的景象因這盞珊瑚燈驟然清晰起來。
綠濯看向清染的神眼中頗有邀功似的自豪。
清染忽然不想解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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