宮苑深深,面聖路長,胡嬤嬤一路說笑著,倒也不顯漫長。
二人閒聊間,已到了正殿前。
步入正殿,沈銀粟抬首便瞧見了主位上那帝王威儀的男子,不過四十,舉手投足之間帶著皇家人的壓迫感,一身黑金袍坐於大殿之上,目光沉沉,見了沈銀粟,眼睛倒是亮了幾分,對她招手道:“雲安,過來些。”
“陛下。”沈銀粟向前挪了幾分,抬眼直視昭帝的臉色,秀麗的眉毛微不可察地皺了下。
她學醫七年,雖然不比京中太醫那般經驗豐富,可到底也有些自己的見解。昭帝的臉色乍看之下雖紅潤康健,可她總覺得有幾分彆扭。
只是眼下才剛見面,她便開口說人家可能有病,實在有衝撞之嫌。
沈銀粟略一思忖,還是規規矩矩地把頭低下。
“雲安確是長大了,一口一個陛下叫得多生分,朕還記得你兒時,一口一個姑父,叫得才叫清脆。”見沈銀粟不語,昭帝話鋒一轉,沉聲道,“你此番回來得匆促,先前傳回來的信朕也看了,你提議的創設義藥堂之事的確有利於百姓,只是此事沒有先例,需得在盛京內先實行看看。”
沈銀粟聞言目光一亮,躬身行禮:“雲安在外學醫七年,只求能行醫救人,方才提了這創辦義藥堂的拙見,姑夫能不嫌雲安愚笨,已是雲安之幸。”
“你這是哪裡的話,我大昭出了一個為民著想的郡主,該是我大昭之幸。”昭帝撫掌而笑,叮囑道,“你且放心,眼下太子不在京城,此事朕已交給了老二去辦,他雖不及太子同你熟悉,但你們兒時也常在一起,若他知道你已經回來,想必很快就會找你去商議此事。”
“那就有勞二殿下了。”
“雲安此次回來,可還有什麼別的事?”
“別的事?”沈銀粟頓住,見昭帝目光似乎更銳利些,身形不由得僵住。
她此番回來確實還有一事,只是此事她尚未聲張,昭帝怎會突然提及?
沈銀粟暗自想著,動作上卻不敢有絲毫遲疑,雙膝一跪,從袖中拿出半塊玉佩高舉於額前。
“不瞞姑夫,雲安卻有他事相求。”沈銀粟聲音微微顫抖,不等昭帝接話,急急開口,只怕稍晚了些便有歧義,“此物乃是定國將軍府的傳家之寶,昔年家母與將軍夫人相約結為兒女親家,將軍夫人將此物贈與雲安,只可惜家母已然離世,雲安離京十年,今時今日,只想行醫救人,不願再耽誤葉小將軍。”
“所以,”昭帝喃喃道,“你此番回來,是想和葉景策那小子退婚?”
“陛下聖明。”沈銀粟答完,聽得主位上一時無聲,不由得屏住呼吸。
她與葉家小將軍的婚約,在她看來,不過微不足道的小事,無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可依照昭帝這反應來看,似乎格外上心。
她此前未曾注意過,如今想來,她回京無非兩件大事,一來開設這義藥堂,二來便是這婚約,義藥堂之事利國利民,並未涉及什麼利益,倒是這婚約……
那暗殺她之人,該不會是因為這件事?
沈銀粟斂下眼,只可惜自己如今尚未摸清京中局勢,不好妄下論斷,且作懷疑。
見沈銀粟蹙眉深思,昭帝低頭咳了一聲。
“退婚一事……嘖,這事朕可不能隨意做主,畢竟是你母親生前定下的,你不若去求求你的父親,若是實在厭惡得很,朕再為你做主。”
“多謝陛下!”沈銀粟垂首間小心打量著昭帝的神色,宮中地龍燒得滾熱,昭帝雙目微瞌,似有疲倦,臉上神色晦暗不明,讓她摸不准昭帝對此事的態度。
又聊了會兒閒話,臨近傍晚時沈銀粟才從殿內走出,外頭的太陽已被城牆吃了半輪,餘下半輪燒得通紅,霞光盡數灑在雪地上。
冬日的步履伴隨著乾澀的聲響,驚起了落在枯枝上的一樹烏鴉,也驚醒了裹著厚襖在廊下站著打盹的侍從。
胡嬤嬤不愧是宮裡沉浮多年的老嬤嬤,一激靈睜開眼,像方才不曾睡著過似的,見沈銀粟出來,笑眯眯地將她向外引,掏出在懷裡暖了半晌的湯婆子遞到她手上,厚重的步伐踩在雪地上,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。
“郡主您出來得剛好,這馬車啊已經在外候著了,今兒天冷,裡頭新給您填了爐子,這個月剛上貢的銀絲炭。”
“多謝嬤嬤。”沈銀粟頷首,說話間呼了口寒氣,纖細的手指撫上湯婆子,今日風雪甚大,這湯婆子卻溫熱得剛剛好,顯然是一直護在懷裡暖著,極了解貴人們的習慣。
“郡主金尊玉貴,奴婢不過犬馬之勞,京中氣候近來多變,貴人可要多當心。”胡嬤嬤福身,行了個標準的奴婢禮儀。
沈銀粟雲遊多年,習慣了爽朗行事,這宮裡的人說話確是好聽,卻總讓人覺得深不可測,好像字字都夾雜著深意,讓她一時有些不知道如何回應。
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,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,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,请与我们联系,将在第一时间删除!
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