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辭佑定定地看著手上的刀,耳邊儘是唐御史方才的話語。
父親生他,養他,給予他生命與最好的生活,姨娘疼他,愛他,將他視為親子,弟弟敬他,慕他,他又能以什麼樣的立場讓他們失去一切?
牢房內的火燭發出燃燒的聲響,唐辭佑垂首盯著拿把刀,他握刀的手緊攥著,指甲扣緊肉里,滿手鮮血。
半晌,一步……
兩步……
他打開牢門,拖著腳步靠近那個熟睡的男子,那人卻仿佛感覺到了什麼,睜開眼的瞬間看見他手中的刀,發出驚天的嚎叫:“唐公子,唐公子,您放我一馬!您放我一馬!我什麼都不會說的!”
唐辭佑雙眼通紅地看著杜刺史,眼淚在眼中不住打轉,卻半滴都未曾落下。
“對不起,對不起……”
唐辭佑不斷低聲念著,手中卻猛一發力,刀尖筆直地刺進杜刺史的胸口。
鮮血灑落他滿臉,粘稠地血液不斷溢出,浸了滿手,唐辭佑跌坐在地,直直地盯著死不瞑目的杜刺史,渾身上下都在發抖,他好像聽見了刀刃在血肉中攪動的聲音,他看見杜刺史眼中自己滿臉血污的驚恐神色。
一直站在暗處的唐御史慢慢走上前,滿意地看著唐辭佑。
“做的很好,現在知道什麼叫害怕了嗎?”唐御史道,“佑兒,你要知道,在這官場之上,稍有不慎便會落得他這般下場,你以為僅僅是作惡之人便會如此嗎?那些忠臣良將的結局又能好到哪裡?自古以來,狡兔死走狗烹,明白聖上想要什麼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唐御史低聲道:“佑兒,你以為我是在幫杜刺史作惡嗎?是陛下他為了平衡權利,根本就不想讓這起案子鬧大!所以為父才會將此事按下!而你,以為幫了葉家那小丫頭就能翻案?根本不可能!”
唐御史憐憫地看著跌坐在地的唐辭佑,一字一字道:“佑兒,為父當了這麼多年的官,只明白了一件事,無所謂正與邪,當好掌權者的狗,才最重要。”
唐御史說完,把地上的刀踩碎,把刀片安插到杜刺史的發中,平靜道:“發中藏利器,杜刺史是死於自殺。”
唐辭佑痴痴看著,只覺得胸口似是窩著一股腥甜。
“知道怕了以後就老老實實讀書,考取個功名,不要再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,屆時為父想法子給你尋個安穩的位子,你這一生便也有著落了。”
唐御史說著,拽起唐辭佑向牢房外走去,這牢中他早已打點好,府中的人在門口候著,只等著二人出來。
把唐辭佑帶上馬車,見其還是副恍惚的模樣,唐御史暗中嘆了口氣。
處理杜刺史這等小事實則不必他動手,就算審出些什麼對他影響也不大,一來賑災糧之事並非是他私吞,他不過是接手了審查此案的任務才卷了進來,頂多落個辦事不利的罪名,二來陛下根本就沒想讓這事鬧大,他能將事情按下去,正合陛下的意思。
可他偏偏要唐辭佑動手殺人,他要讓他看看他這過於執拗的性子會給家人帶來什麼,要讓他知道為官的正邪並非像他看的書中那樣簡單。
他要把這個執拗的孩子打碎,再拼起,他要讓這個孩子老老實實,本本分分的度過他替他安排好的人生。
馬車慢悠悠地走著,唐辭佑渙散的目光仿佛在混沌中聚起,他好像突然驚醒一般,開始覺得體內的液體翻湧,血液在翻湧,胃裡也在翻湧。
“停車!停車!”
唐辭佑失聲喊道,在車停下的一瞬跳下車,站在路邊不住乾嘔。
血液,蟑螂,老鼠,螞蟻,杜刺史死不瞑目的雙眼與流淌的肥油……
唐辭佑幾乎要將胃都乾嘔出去,天照見狀急忙下車。
“少爺,少爺你怎麼樣啊!”
“父親……”唐辭佑的手腳冰冷,不願回頭看唐御史,“父親先走吧,孩兒身體不適,恐有疾患,怕父親沾染,便不與父親同車了。”
唐御史垂眼看了看唐辭佑,抬手道:“我們先走,讓少爺自己緩一緩。”
說罷,馬車揚長而去。
唐辭佑目送著馬車走遠,身子徹底頃頹下去,他無助地看著自己的雙手,掌心傷痕累累,是他自己親手按壓處的血痕,殺人的觸感還殘留在腦海中,他盯著看了半晌,突然間覺得自己骯髒不已,好像怎樣擦都擦不乾淨似的。
他開始拿衣服蹭,拿沙子磨,他的皮肉沾染過骯髒的血,他的骨血流淌著骯髒的人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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