紅殊定定地看著沈銀粟,豆大的淚珠話落,她艱難地搖頭。
“不,不回去那裡,也不回去京都,京都的人太過涼薄……”她喃喃道,“京都……不是個好地方……”
“好,好,去哪裡都好,師姐帶你回去。”沈銀粟連連點頭,臉上早已不知是緊張激動的汗水還是肆意流淌的眼淚。
她看著懷中的紅衣姑娘,她盯著她的雙眼,望著那雙曾經純粹澄澈的目光被打碎再拼湊,脫胎換骨,有了愁與恨。
“阿策,帶著軍隊回營吧。”沈銀粟的聲音乾澀麻木地傳來,她心思機敏,如何能察覺不出這全軍覆沒下的異常,只是她無瑕顧及,她迫切地要將紅殊帶走。
帶去哪裡都好,去遠方,去能讓她無憂無慮的地方,去遠離這權利漩渦的地方。
“阿策,帶他們走吧,這裡的人越少越好,你不用管我。”沈銀粟低低念著,“如若有人問起,就說今日西線,無人生還。”
沈銀粟說著,葉景策自知她什麼意思,洛子羨想讓這群人全軍覆沒,自然不希望會留下活口,更何況這活口是紅殊,如若被洛子羨知道,只怕是會想盡辦法將其帶回,故而絕不能讓人知道紅殊還活著。
“我知道。”葉景策應了一聲,艱難地邁步回去,將馬留給沈銀粟後,率軍回去大營。
晚些時候的大營燃起了篝火,歡呼雀躍的將士圍著篝火談天說地,酒氣濃重,人人都知五道峽之戰一旦取勝,嘉楠關便已是囊中之物,大昭共有三關難破,而今已占據兩關,可謂是已經占據了半壁江山,回京指日可待。
軍隊行至營前,葉景策翻身下馬,剛落腳在地上,軍隊便被營中將士簇擁著包圍。歡笑聲中,葉景策下意識向洛子羨的營帳看去,見那營帳立於人群之外,帳中火光熹微,竟顯得格外安靜寂寥。
他以為他已經願意放過那些人了。
撥開人群,葉景策徑直走向洛子羨的營帳,帳中一點聲音都沒有,和熱鬧喜悅的大營猶如兩個被隔絕開的世界。
他不知道掀開簾帳會看見一副什麼樣的場景,甚至沒想好同他的第一句話說上什麼。
他只是下意識地走過來,恍惚地聽著士兵的通報聲,然後聽聞帳中傳來男子的聲響。
“阿策,進來吧。”
掀簾走進,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,葉景策皺眉看去,只見帳中昏暗,燃著兩盞微弱的燈火,幽暗的主位上,他辨不清那人的神色,卻能敏銳地察覺到那人身子懶散,是在強撐著面頰盯向他的。
帳中寂靜得可怕,酒氣辛辣濃烈,葉景策靜靜望著那高位上的男子,片刻,搖了搖頭。
“這麼多年,你還是這樣,總叫人辨不清是真是假。”
這話似乎也只是無意識出口,連他自己都未曾想到最先說出口的竟會是這樣一句話。高位上似有低低的笑聲傳來,葉景策抬眼看去,見洛子羨的眼中噙著疲憊笑意,語調輕飄飄的,像裹了棉絮。
“我待你,自是真心。”洛子羨痴笑著放下酒杯,葉景策深深沉下一口氣,靜默道,“不問問西線如何嗎?”
“阿策,你知道的,我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情。”洛子羨聲音淡淡,葉景策苦笑出聲,“所以你對如今的結局很有把握,你確信不會有人活著回來,對嗎?”
“他們是誰的弟子,該不該活著回來,阿策你心裡不是很清楚嗎?”
“清酌已沉寂數十年了,他若真有反心,早早便會相助於梧國,何至於今日仍舊隱姓埋名!”
“他沒有反心,可他能保證他的弟子沒有嗎!就算他的弟子沒有,他能保證他的徒子徒孫沒有嗎!”洛子羨聞言冷笑起來,持杯一步步邁下台階,慢條斯理地將酒杯遞去後,抬眼,冷寂的眸光緊緊盯著葉景策,“阿策,你也看見那日溫良的馭鳥之術了吧,若我沒猜錯,你應當比我更清楚那技法最初是用來做什麼的。”
“那技法,本是是軍中與埋伏的細作聯絡時使用的,當初大昭與梧國開國戰爭時,你們葉家沒少吃這技法的虧。”洛子羨微微抬眼,盯著葉景策慢聲道,“阿策,誰敢保證他日,懷有這技法的人,不會再次相助與敵軍?再次相助於梧國?今日他們之中有出賣我軍的叛徒,有與我等為敵的林行,他日便可能湧現更多試圖攪弄風雲之人!”
“所以你不光殺了祝無聲等人,就連鴻鵠堂的那群孩子也一樣下了死手,為的就是斬草除根,斷絕一切可能。”葉景策抬眼看去,一字一句道,“可是洛子羨,那群孩子才多大啊!他們不過是想看一看戰場,想將來建功立業,守家衛國,你何故於如此!”
“但你也不能確定他們之中是否有人已經學了那些技法,也不能確定他們將來是否有不臣之心,不是嗎?”洛子羨垂了垂眼,葉景策氣極反笑,“就為這一個可能?”
“對。”洛子羨嗤笑一聲,“就為這一個可能。”
帳中安靜一瞬,燈花炸響,光影搖曳,帳外的笑語聲一陣高過一陣,帳內卻是壓抑至極,烈酒的氣息浮動,爭吵聲留有餘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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