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那你怎麼知道?」
「裴先生,我想,你是帶著目的接近我的,你和陸無燼一樣,知道幾百年前發生的事,但如果你不算告訴我,只透露一言半語讓我困惑,又或者說些天機不可泄露的話讓我恐慌,那就沒有必要了。」
「你想知道?」
楊思昭毫不猶豫:「想。」
「陸無燼有沒有跟你提過,你這一世本應該有很好的命軌,是你前幾世修來的福報,也許度過這一世,你就可以化神——」
楊思昭打斷他:「我放棄了。」
「為什麼?」
「幸福不是由神仙定義的。」楊思昭低頭看了看眠眠,輕聲說:「早上醒來,看到眠眠躺在我身邊,陽光灑在他的小臉上,我就覺得很幸福。如果為了得到某種命定的幸福,放棄眠眠,讓他在冰封之中等我一百年甚至更久,我不要。」
「只是為了眠眠?」
「裴先生到底想說什麼?」
「你的記憶在我這裡。」
楊思昭瞬間僵住,難以置信地望向裴懷謙。電梯緩緩下行,GG牌的燈像光怪陸離的霓虹,照在裴懷謙的臉上。
裴懷謙自嘲地笑了笑:「替你保管了兩百年,終究還是要還給你嗎?」
「兩百年前,你也是這樣對我說的,你說你什麼都不要,你只要他和孩子。」
兩百年前,裴懷謙還是一個剛修煉得道的小神侍,追隨著上一任溯光神君,去人間封印歷劫之人的記憶。
那時他志得意滿,指尖一點,便抽走一段或刻苦銘心或悲慘至極的記憶,再屈指念咒,便是永遠的封印。歷劫是為了修煉,修煉是為了成神,無論是人是妖,哪怕是已經得道的神,也會心甘情願奉上自己的記憶,以求積累功德、突破修為。
那些歷劫之人,會虔誠地跪在溯光神君腳下,用滿是期待的眼神望向他,希求神君將他的記憶抽走、淨化,去除雜念。
只有那個叫洵暮的小羊妖。
是唯一的例外。
三百年前,溯光神君已經封印了他的記憶,也不知怎麼的,他竟然在轉世之時記了起來。神君怕出亂子,便派裴懷謙到人間,再次封印洵暮的記憶。
對旁人來說至高無上的洗禮,在洵暮面前卻變成慘無人道的酷刑。
裴懷謙每抽走一段記憶,他就在自己的胸膛劃上一刀,用疼痛讓自己保持清醒,血染紅了衣襟。
他哭著說:「神君還在青竹林等我,我的孩子還那么小,他們在等我回家。」
最後裴懷謙還是停了手。
他看著只剩一口氣的洵暮,無奈道:「你身上有淨梵神君的化丹,頂替了他的命軌入凡間歷劫,你可以代替他成為神君,享受無窮無盡的法力,那是多麼令人嚮往的未來,你何必如此?」
洵暮的身體無法承受傷痛,好在陸無燼的化丹為他延續了生命,讓他不至於斷了氣。他倒在血泊里,緩緩伸出手,碰了碰掛在床邊的一大一小兩個針腳粗糙的棉布人偶,「我不要長生不老,也不想當神仙,我只想回到神君身邊。」
「沒有比青竹林更好的地方了。」
「沒有比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更好的事情了,求你,不要搶走我的記憶。」
於是,裴懷謙做了他神侍生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網開一面的決定。
他為洵暮留了一縷記憶。
這段記憶在洵暮每一世的少年時期開啟,就像是暗夜裡門前的一盞小燈,照不亮路,卻冥冥之中指引著家的方向。
「接下來的兩百年,你會過得很苦,你會體會到凡人的所有悲慘與遺憾,傷痛與別離,你確定你要保留這縷記憶?」
洵暮毫不猶豫地點頭。
裴懷謙是不能理解的,他不理解怎麼會有一段感情的分量勝過成仙?
他始終不能理解,直到他發現時光一晃而逝,兩百年後,當他接任了溯光神君之位,洵暮那張臉還時常在他眼前出現。
他突然頓悟了,感情的分量。
因此,他向仙師求情,用自己的百年修為替洵暮爭取來一世的美滿。
誰想,陸無燼帶著孩子一出現,一切就打回了原形。
電梯門打開,光亮照進來。
風吹樹葉的簌簌聲、一樓住戶拍被子的聲響、遠處街道上的鳴笛聲……一股腦地湧進來,今天是人間很平常的一天。
「你想取回記憶?」裴懷謙問。
楊思昭點頭,他走出電梯,把眠眠放在一邊,轉身走到裴懷謙面前,眼神堅定地問他:「我需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?」
「剖心摧肝的痛苦,你能否忍受?」
楊思昭退怯了,良久才追問:「我……我會死嗎?」
「不會。」
楊思昭想了很久,又回頭看了看眠眠,腦海里浮現陸無燼那張臉,許久才開口:「我能忍受,只要你把記憶還給我。」
裴懷謙的目光驟然變得灰暗。
他低低笑了一聲,沒說什麼,略過楊思昭的身側,留了一句:「我知道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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